碗里的汤饼不多时就见了底,然而楚烜除了尝到的第一口热汤,再没吃出来过味道。
贺嬷嬷收走碗筷,楚烜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见薛妙趴在桌子上,头枕着交叠的双臂,歪头看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楚烜忍着浑身的不自在坐了回去,看向那双清可见底的杏核状双眸。
“我今日在永兴坊吃汤饼的时候……”薛妙跟他说起方才的见闻,“遇到一个大哥,他说您上马定乾坤,下马安社稷,一双手匡扶起天下,江山稳固有您一半的功劳,实乃大周扛鼎重臣,不世功臣……”
薛妙笑眯眯地看着楚烜微红的耳根,将大哥的话总结了一遍,刨去谴责楚明的部分,专捡好听的说给他听。
楚烜清咳一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话已出口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句什么,心中暗道药浴泡久了果真脑子不甚清醒。
薛妙被他问得一怔,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本着一万分的正经道:“我觉得,这位大哥说得极对!唯有一点他没说到,您不仅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只手匡扶社稷平定江山,您还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风姿特秀,光映照人,岩岩若孤松独立,朗朗如日月入怀,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中人!”
薛妙一本正经地拍着马屁,漆乌眼珠不躲不闪地看着楚烜,胜在一个诚恳自若。楚烜虽然心知她有三分是为了讨他欢心,仍是叫她寥寥几句话说得通体舒畅。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竟让他生出护佑江山十五载只为了等她这几句话的想法,好在他很快回过神,定了定心,压抑住这等荒谬的想法。
薛妙说得口干舌燥,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在楚烜隐隐透着几分自得的期盼眼神中,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但您知道吗?这位大哥青衫布袍,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能一掌将铺子里的榉木方桌拍得四分五裂,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呐!”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去瞥楚烜的手,“您……”
端看神情,不用她说楚烜已猜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方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十分莫名。
他收回手,神情漠然道:“不能。”
能也不给她看。
薛妙蠢蠢欲动的手顿在了半道,小心翼翼地瞥着楚烜,有些不明白他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她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还坚守着自己盲目的固执,咕哝道:“我觉得您能……”
她哪来的自信?
楚烜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心情又小小地飘了起来。
……
元日已过,年味不减,宝京城中仍时不时能听到鞭炮烟花的声音。正月初五过后,城中的贵女夫人们开始频繁走动起来。
初六这一日,薛妙收到一封散发着梅花冷香的帖子,帖子上用金粉绘着梅花的底纹,秀气的簪花小楷写了几句客套话,大意是邀她去永嘉伯府赴宴。
正月初七是人日,大周百姓在这一日素有登高会友的习俗,在这一日设宴实属常事,奇怪的是帖子来自永嘉伯府。
“王爷从前当着满朝文武下过永嘉伯的脸面,自那之后永嘉伯的帖子便再没送来过。”
贺嬷嬷说得委婉,楚烜岂止是下了永嘉伯的脸面。嘉和十年,西山围场之上,楚烜是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室宗亲的面给了永嘉伯一鞭子,抽得那位按年岁来说能当楚烜爹的老伯爷屁滚尿流,颜面尽失,回去之后硬是哼哼歪歪地告了三个月的病假,还是皇帝下旨亲自问了病,他才肯出来见人。
这位世子夫人难不成是想趁机给永嘉伯找回场子?薛妙捏着处处精致可见用心的帖子,漫不经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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