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死了。

被二老爷打死的。

王冲跟着王沧海,在王家村的其他人那里看来是个好差事,让王老爷家的人来看,也是个好差事。

王老爷家的活儿本来是这么安排的:大少爷管田,二少爷管铺子,老三管车队——四少爷出生的晚,还没有安排。

但大少爷和二少爷几乎是在王老爷开始吃福、寿膏的时候就吃了,三少爷则不然,严格的说,三少爷并不是被二老爷给带上的。

他那时候管着车队,天天在河南省的各个城市、乡镇跑,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这个知道,就同知道逛窑子、上牌场一样。

不是太好,可干这个的多了,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有那吃着吃着吃不起,然后变的人不人鬼不鬼,但那是吃不起的,他们家,再没有这三个字。

当然,吃这个耽误事,影响人精神。

但逛窑子也耽误事,也影响人精神。

所以三少爷早先见自己的父兄吃这个,也就是随口劝上两句,劝不住他也没办法——他是家里最小的,还能怎么着?

然后有一次带车队,他也被人引了上去。

“你不敢!”

“哪个信球不敢?”

“那你吃。”

“吃就吃。”

这一吃就知道同逛窑子什么的完全不一样,可再戒不了,于是三少爷在吃的同时,还有一种恨。

恨□□、恨二老爷,隐隐的,还有那么点恨自己的父兄,但哪怕是二老爷呢,也是他的长辈,他这个恨也只能转到其他地方。

他父兄吃了福、寿膏就不愿意再管事了,他因为有这个恨,就还愿意管,于是家里的事务慢慢就转到了他手上。

家里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到底还有过去的底子,三少爷又最疼王沧海,那跟着王沧海就是家里最好的出路。

然后这一天的事就出在了最好这上面。

王沧海到开封,衣食住行都要开支,这些钱他自己不太可能管,那就是由王冲管了。

二老爷这一天看到王冲,就来找他要钱了,而且一张口就是二十大洋。

王冲的确管着王沧海的账,但一来三少爷怕自己这个弟弟到开封失了控制,并不敢给太多钱,二来有一部分钱是王沧海自己拿着的——他也十四五了,也有一些自己的开销,平时上学王冲也不太可能同他一起去,当然要随身带上着一点钱。

总之,王冲这里的钱并不是太多,当然就算是多他也不敢给二老爷。

二老爷就不愿意,就开始往他身上搜,王冲就跑。

二老爷能和三少爷跑个半斤八两,却是追不上他的,追了两步就躺在了地上,王冲吓了一跳,回来看他,却被二老爷早就拿好的板砖,一下拍到了脑袋上。

他拍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就是恼王冲不给他钱,想着三少爷不给他也就罢了,王冲一个泥腿子、下人,他们王家养的东西,也敢反抗他?

于是又拍了一下,然后这后一下,就拍到了后脑勺上。

要说二老爷手劲也没多大,但他这时候是带着愤恨的,再加上位置不对,就给王冲拍死了。

……

王冲没想到自己会死,二老爷也没想到他会死。三少爷、王富贵,里里外外的人都没想到。

但王冲是真的死了。

此时讲究的是民不举官不究。

虽然二老爷不是故意的,也是杀了人,按道理是要到县上的司法科走一遭的,可要没人去告,县上的人也不会过来。

三少爷就同王富贵商量,先给了二十大洋,王富贵不愿意,又给到五十,王富贵就有些犹豫了。

三少爷又说收了王小龙,王富贵也就点了头,就是提出一个要求,那王小龙也要跟着四少爷。

王小龙可没王冲机灵,年龄还没王沧海大,三少爷不是太愿意,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王冲的死就这么抹了过去,没有过去的,也就是王富贵家同王有根家更有罅隙了。

王富贵虽然不认为自己做了缺德事,但自家孩子还真是遭了李赛花的咒。

李赛花是不认为这是自己咒的,她是这么同别人说的:“要是我咒的这么有用,我还能在这里?”

“那你能上哪儿?”

“去京城啊,对着洋鬼子咒啊!”

众人大笑,纷纷说是。

但这话李赛花是不敢当着王富贵的面说的,过去她还会在闫翠花那里嘟嘟囔囔,现在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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