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根是1947年冬天没的,王向前是1948年夏天带着他娘离开了王家村。

这一路完全可以用艰辛来说。

一开始还好,起码还算熟悉,但半天后就不熟了,他只有一路问人一路走,中间还把行礼丢了。

于金凤虽然迷糊,却不怎么闹人,就是有时候会乱跑,王向前只有把她绑到独轮车上,但她也不可能一直绑着她,吃饭的时候要松开,睡觉的时候也要松开,稍微一不注意,于金凤就跑了。

那一次行礼,就是在于金凤跑的时候丢的。

她这边跑,那边王向前就去找,找回来,就发现独轮车不见了。

这剩下的路,王向前有一半是背着于金凤走的。

于金凤不闹腾的时候,他就拉着她,闹腾的时候,他就背着她。

这半年王向前天天照顾他娘,也没觉得怎么辛苦,但是半路听到一个消息,让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开封打仗了,□□打了过来!

王向前对于□□打开封没意见,甚至隐隐的有那么点期盼,可这正打着呢,他还能过去吗?

好在没过几天,就又有消息传来了,打完了!

“谁赢了?”

“不好说。”

“怎么还有不好说呢?”

“□□打下了开封,但又走了。”

“为、为什么走啊?”

“这谁知道。”

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走,但总是不打了,王向前就继续带着他娘往开封去。

在去开封之前,王向前对这里是充满了期盼的。

省城,过去还是皇城,而且于金凤因为少年时的经历,总是把一切美好的词汇给附带在开封这边。

千手观音、铁塔、潘杨二湖、包公湖……

在于金凤的嘴里,这里那是风景优美文化出众,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但在王向前眼里,开封……也不比他们那里的县城还太多。

道路一样坑坑洼洼,房子一样破破烂烂,当然,路更宽一些,人更多一些,可街上的人,一样大多饿的瘦骨嶙峋,王向前甚至看到了和三少爷一样吃福、寿膏的。

那人缩在墙边,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就把那东西点了起来。

王向前只觉得恶心。

杀人偿命,三少爷杀了王有根,当然是要有个交代的,也许他真做少爷的时候不用交代,而现在,那是必须要有个交代。

但他这个交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就在他杀了王有根的两天后,他也死了。

人命案,是要县上的人出面的,县上司法科也来带人了,只是县上人来是骑了毛驴,那不可能也让三少爷跟着骑毛驴啊,就用一根绳拉着他走,没走几步三少爷就走不动了,那县上的人也不会体恤三少爷,就继续拉,拉着拉着三少爷就倒在了地上,再之后,就没起来。

司法科的人一开始还以为三少爷是装的,只拖了他半里地才确定是真不行了。

人死了,那这人命官司也就算了了,县上的自回去了,三少爷的尸体又在外面晾了两天才由王管家找人随便收了。

为了这事,王管家还带了两斤糯米糕来找王向前:“向前啊,三少爷的事你也知道了啊。”

王向前抿着嘴,三少爷一死,就有人同他说了。

“人死如灯灭,你爹死的委屈,我知道,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可你看,三少爷也死了,还死的这么不痛快,也算是还了债的了。”

没有!不算!

三少爷天天吃福、寿膏早就是废人一个了,他爹呢,干什么什么成!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何况还有他娘,因为这事变得迷迷糊糊疯疯癫癫的,这又怎么算?

就算三少爷的一条命能抵一条,还能抵两条?

但,三少爷已经死了,王老爷家也没有别人了,他就算是不算,又还能怎么样呢?

王管家会说,他要真还有什么怨气,大院子里的东西他可以随便去拿,但那里还有什么东西?

王向前是不想算,但他不算也没有办法。

此时看到一个吃福、寿膏的,就又引出了他的愤怒,再继而,对开封也不喜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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