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寂静,江承宇很快应答:“无事。你好些了吗?”

说话的女人,应当就是白妙言了。

惨遭灭门以后,非但没有追究弑父杀母之仇,居然还意与江承宇成亲,谢星摇搞不懂她的脑回路,小心翼翼不再动弹,静静聆听。

“嗯。”

白妙言沉吟开口,喉音婉转柔和:“我昨夜又梦到白府。”

“你还是放不下?”

江承宇轻叹口气:“妖族伤你家人,我亦是始料未及。莫非因为我也是妖,便让你心生芥蒂?”

“不是!”

白妙言轻咳几声:“我、我只是梦见你站在白府,浑身上下全是血……我知道那只是个噩梦,但……”

只是个噩梦?

谢星摇暗暗皱眉,分明是江承宇把妖魔引入白府,酿成祸端;捅了白妙言致命一剑的,同样是他这个“痴心人”。

她心觉奇怪,下意识微微仰头,探寻似的看了看晏寒来。

“他可能对魂魄动过手脚。”

他一眼看出这道视线的含义,漫不经心地答:“白妙言由江承宇复活,他将魂魄攒在手里这么多年,有的是时间模糊记忆。”

江承宇温声:“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

真是好厚的脸皮,这会儿倒成了个痴情种。

暗讽之余,她总觉得奇怪。

江承宇一说话,她心口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紧张到了极致,连带脸上都在发热。

另一边的白妙言沉默许久。

半晌,她低声开口:“对了,镇子里百姓们失踪的事情……会不会是妖魔所为?”

江承宇显而易见顿了一下。

“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不及时找出罪魁祸首,会有更多人——”

“因为这是我们的大婚。”

江承宇将她打断:“妙言,我历尽千辛万苦把你复活,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与你共度一段时光。你不会辜负我,对吧。”

道德绑架玩得挺溜。

谢星摇心中冷笑。

“百年前发生那种事,白家早已经……”

江承宇道:“这起案子自有人查,无需你我费心。妙言,比起白氏后人,你首先应当是我的妻子,莫非这短短几天的独享,我都不配拥有?”

谢星摇朝他竖中指:按照这句话的意思,白妙言只是他身边一个附属的挂件啰。

白妙言一愣,似是欲言又止:“我……抱歉。”

这声道歉轻轻落下,院中很快响起远去的脚步。

等脚步声消失殆尽,谢星摇终于深吸一口气,与晏寒来拉开距离。

自从听见江承宇开口说话,侧脸一直发热到了现在。她不明缘由,只能伸出双手,如扇子一样在旁侧扇风。

扇着扇着,想起与晏寒来过于贴近的距离,又猛地退开一步:“不是因为你,千万别多想。”

这样子解释,好像更很容易叫人误会。

“就是,见到江承宇以后,忽然特别紧张。”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摸一摸发热的心口:“心跳很快,脑子里一片空白,跟学堂睡觉被点起来答题的感觉一模一样——这具身体有那么怕他?”

她说得茫然,跟前的少年沉默片刻,忽然道:“不是恐惧。”

谢星摇抬眸。

晏寒来也在望她,目光懒散,说话时斜靠在槐树上,引得几片沙沙叶子响。

“是心动。”

晏寒来道:“看来谢姑娘当真毫无经验……你被他下了媚术。”

*

媚术。

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对施术者情不自禁产生好感与依赖。

谢星摇总算明白,原主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仙门弟子,为何会对江承宇死心塌地、为之放弃尊严与信念。

看白妙言百依百顺的模样,会不会……她也中了招?

解咒步骤繁琐,不能被外人打搅,一番商议后,谢星摇被他领着进了房间。

说心里话,她很不情愿和这人独处一室。

晏寒来孤僻又毒舌,显而易见和她不对盘,然而既要解咒,那就是她有求于人,挑剔不得。

谢星摇正襟危坐,挺直身板。

即便有求于人,气势也绝不能输。

“别动。”

晏寒来语气冷淡:“咒术遍布你全身经脉,若有差池——”

她最怕这种精细的活计,唯恐哪儿出点岔子,闻言立马坐稳,变成一动不动木头人:“晏公子心灵手巧十足可靠,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谢星摇脑袋轻轻一晃,语气里多出点儿不确定的试探:“对吧?”

晏寒来没应声,抿掉一个嘲弄的浅笑,听她直着身子继续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晏寒来:“白妙言也中了媚术。”

谢星摇:……?

谢星摇:“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不对,既然白妙言身中咒术,你应该也能帮她解掉吧?”

“她的咒术比你更深更复杂,需要不少时间。”

晏寒来缓声:“江承宇日日夜夜守在她身旁,很难寻得机会解开。”

破案了。她一直纳闷美女姐姐为何执迷不悟,原来是被篡改记忆蒙了心。

江承宇,真烂啊。

白妙言好歹算个天之骄女,被害得家破人亡、性命垂危,最后还要因为媚术对他不离不弃,同他死在一起。

什么破剧情,想想就来气。

她心里憋屈,情不自禁皱了眉,等回过神来,竟见晏寒来手中寒光一现,继而溢出血色。

少年轻车熟路划破指尖,空出的左手握住她手腕,血珠滴在掌心上,沁开滚烫热度。

这是打算就着血,在她手中画阵。

谢星摇一惊:“你这是做什么?画阵不是用朱砂毛笔就好了吗?”

“我一向用这个。”

被随手扎起的乌发轻轻摇了摇,琥珀色眼睛极快地看她,毫不掩饰眼底嗤笑:“谢姑娘觉得此物肮脏,不愿触碰么?”

他说得毫不留情,嗓音冷到极致,听不出任何多余情绪。

谢星摇闻言愣住,赌气回以冷笑:“怎么,难道我这外人就不配体谅体谅晏公子,不愿你徒增伤痛么?”

她还想好了别的词,却见晏寒来沉沉投来一道视线,短暂对视之后,居然不再阴阳怪气,开始闷头绘制阵法。

对手一下子泄了气,谢星摇没心思继续斗嘴:

“每次都用血画阵画符,不仅疼,还很浪费——看你脸色这么白,说不准就是贫血。”

血比朱砂霸道,在她掌心逐渐现出暗红色光芒,汇入条条经脉之中。

属于晏寒来的灵力温温发热,她凝视掌心,视线越来越不听话,咕噜噜往上移。

他生有一双好看的手,十指冷白如玉制,指甲则是浅浅的粉,然而仔细看去,能见到好几道深浅不一的陈年伤痕。

有长有短,有的褪色殆尽,有的还残留着浅褐色泽,仅仅手上这块皮肉便是如此,不知身体其它地方是何种模样。

《天途》里很少详细描写晏寒来。

他的来历、身份和目的全是未知,谢星摇对他的唯一印象,是相貌出众却嗜杀成性的大反派,今天亲眼见到……

晏寒来过往的经历,看起来不会太好。

他手指运转飞快,指尖暗光明灭不定,逐一冲散媚术禁锢。

谢星摇心知不能打扰,一直乖巧坐得笔直,任由少年指腹的茧子蹭过掌心,勾起丝丝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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