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眉开眼笑,一个急拐弯不留神,姐妹俩差点迎面和人撞成一团,来人脚下一刹,还好没怼上,苏瓷惊魂未定拍着胸脯,听他说:“骟了什么?”

苏瓷眨眨眼睛:“骟鸡,阿娘说要在后院养几只小鸡,但抓来鸡都是小公鸡,阿娘说改天找人骟了,免得长大打鸣吵得慌。”

杨延宗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今天阳光正好,苏瓷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她翘起唇,唇角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看起来坦然又轻快:“你回来了?那我们先去医营啦?”

“去吧。”

姐妹俩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拐过弯,苏燕给她妹赶紧竖了竖大拇指,妈呀刚才吓死她了,慌了一下心脏跳到嗓子眼,堵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她妹牛,扯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苏瓷:“……”

啊呸这怎么不像好话呢?

“好了好了。”

姐妹俩默契对视一眼,接下来就没再说过这个问题了,刚才就没头没尾两句还没听全倒不怕,只是言多必失,苏瓷可不能让杨延宗知道她悄咪咪想退婚的。

不然麻烦就大发了。

苏瓷冲她姐嘿嘿奸笑两声,拉着苏燕的往前轻快一路小跑,就让她当一个被无辜夺婚的可怜受害者好了。

那苏瓷最后如愿了吗?

……苏瓷只猜到了开头,她完全没猜到结果。

……

十月中旬的时候,颜姨娘住进她的西郊别院了。

雪还没下来,但对于绥平城里的贵人而言已经十分寒冷了,不少人家便迁进家里的温泉别院。

颜姨娘名下的这个温泉小别庄,是她替王妃生下世子那年王妃赏的。当然,她一个妾室是不可能独自出来浸温泉的,于是用礼佛的名称,前年颜姨娘往里头请了一尊小金佛,于是每年冬季都会出来礼佛,一般到过年才归府。

“这个孩子要能时常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颜姨娘丹凤眼,吊梢眉,王熙凤式的人物,旺盛的权利欲也挺像的,王府轮不上她,她也不敢露出一丝,在杨苏两家尤其女眷面前,却表露得淋漓尽致。

这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苏蓉没费多大功夫,就揉进了颜姨娘的心坎里,她简直越看越满意。

颜姨娘斜睨苏瓷一眼,苏瓷慢腾腾福了福身:“姨母说的是。”

不管颜姨娘软的来硬的来,她一律这类句式回答,看着木木讷讷的,但这个女孩偶尔抬眼转目,却是极灵活的,这是常年木讷的人怎么学也学不出来的小动作。

颜姨娘心里明白,这女孩肯定不如表面木呆,偏偏对方恭敬有礼有问必答,挑不出一点错。

苏瓷这颗软钉子光杵那她都浑身不舒服,她绝对不会乐见她最出息的外甥娶上这么一个女的。

于是在苏瓷暗戳戳的推波助澜之下,颜姨娘很快就下定决心了。

唯独陈氏,心里很不悦,但也很快被苏燕姐妹做通工作,闺女掉两颗眼泪,最后甚至祭出林亦初,她立马就撑不住了,“罢了罢了,都依你好了。”

杨延宗是极好极满意的女婿不假,但她还是更想把闺女留在家里。其实关于林亦初,原本夫妻俩就是这个打算的,两个女儿,随便哪一个,亦初是自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好孩子,女儿也能留在身边。

就可惜后来计划没赶上变化罢了。她一辈子就生了这么两个女儿,这一下简直戳到她心坎上去了。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出头鸟多得很,严格来说苏瓷根本就没做什么,但她根本没想到,杨延宗竟然这么敏锐,他甚至没有了解前因后果,就凭借这件事的进展速度,就断定了里头必有她的推波助澜。

……

这日阴天放晴,颜姨娘邀她们家去别庄玩耍,正杵着当桩子无聊间,忽听见侍女进禀,说是杨延宗给颜姨娘问安来了。

颜姨娘当即眼前一亮,“快叫进来!”

那苍色的高大人影步履如风,很快就进了厅堂,颜姨娘笑得合不拢嘴:“快起,坐罢,快坐。”

接着侍女道:“大娘和二娘来得少,都没出去逛过,你领她们去走走,听咱们说话怕是说得烦了。”

苏瓷心微微一动,和她姐不动声色交换了小眼神,来了。

果然,两人院门都没出,就听见里头小声惊呼,侍女打翻茶盏弄湿陈氏衣服,陈氏也出去了。

杨延宗微微挑了挑眉。

“行了,正好我有个事儿和你说说。”

颜姨娘笑吟吟的,挥挥帕子,吩咐侍立在身侧的苏蓉:“毛手毛脚的东西,三娘,你去给大郎上盏茶吧!”

苏蓉微微垂首,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红晕,心里的却是紧张,她有些怕杨延宗,但端着茶盏走向这个男人的时候,却不可抑制泛起激动。

眼前这个男人,微微靠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搁在高几,姿态几分闲适,但迫人气势却不减半分,他淡淡瞥着她一眼,苏蓉手一紧,废了很大力气茶盏纹丝不动。

她端着茶,微微垂头,行至杨延宗身畔:“大公子。”

杨延宗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茶盏上。

苏蓉今天端的这盏茶,有点名堂,是荷叶茶,京师一带至阳都,有定亲合帖成功上荷叶茶的风俗,谐音“合业”,又有花开富贵之意。

颜姨娘乐呵呵道:“还是三娘合我的心意,娶妻娶贤,就得找个端庄贤淑的,”想起苏瓷,她不悦撇嘴,“那些个木讷表里不一的,能不能好好相夫教子都是个问题。”

“等你爹娘接回来了,我就和他们说啊,这亲事还是三娘更合适,……”

其实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把这事儿的坎儿放在杨延宗身上。

倒不是他的意见不重要,而是这男人根本不会在意定亲的究竟是苏家二姑娘还是三姑娘。

当初杨父告诉他和苏家定了亲,他也就点点头,连看一眼未婚妻的兴趣都没生出来。

所以颜姨娘心里很笃定,兴高采烈絮叨了一堆,“大郎,你怎么说?”

杨延宗:“苏家没意见?”

颜姨娘一笑:“你放心好了,没事。”影响不了两家关系,陈氏默认了。

杨延宗眸色转深,他端着那盏荷叶茶,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刮着,细微的咯咯声让苏蓉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为何,这男人的气场让她突然有了不好预感。

杨延宗眼底凌厉一闪而逝,抬眸却幽深如水,荷叶茶没有喝,随手掷在几上,“啪”一声杯动水溢,他淡淡道:“我不同意。”

眼底阴霾聚拢,他根本就没看脸色骤变的苏蓉半眼,一锤定音,颜姨娘吃惊苦劝,他淡淡瞟了对方一眼,这一眼黝深凌厉,似透过她在看什么,但转瞬闪逝,他没有废话,淡淡说了两句就走了。

杨延宗快步往外,余光瞥见那脸色失血惨白显得楚楚可怜的苏蓉,冷嗤一声,胸臆间转瞬却充盈难以言喻的恼火。

他何其敏锐,仅仅凭借这两次过来别院的蛛丝马迹,单一个,这短短的时间,陈氏能默认此事,背后必有苏瓷的推波助澜不可!

眼前闪过那丫头狡黠的笑脸,那丫头一开始在他面前装腼腆装怯懦,后来装不住露馅了才破罐子破摔露出庐山真面目,她这是不想他过多注意她?

只怕是一开始就打着退婚的主意了!

好啊,好极了!

杨延宗怒极反笑,一踏步翻身上马,重重一扯马缰,膘马长嘶一声跃出。

……

苏瓷姐妹俩正头秃着呢。

小别庄前面是个猎场,姐妹俩也没心思打猎,在仆役伺候下骑上马跑了一段,就下来沿着小溪找个长青花丛躲着小声说话。

隐约听见别庄大门马蹄声骤起,姐妹俩连忙要回去探听消息,刚站起,不想肩后有人一够,苏瓷一惊,立即回头,对上季承檀那张脸。

额角还缠着一圈纱布,底下隐约一个痂,这家伙居然不等伤好就偷跑出来了。

苏瓷大吃一惊,苏燕反应很快,一凑把自己肩膀顶上去,并反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马蹄声沓沓逼近,苏瓷感觉有一道迫人目光,心跳骤然加快,她慢慢回过头。

是杨延宗。

这人居高临下,跨坐在马背上,暴风雨前夕的眼神,冰冷凌厉,苏瓷汗毛竖起来。

杨延宗根本就没看纠缠的苏燕和季承檀半眼,冷冷盯着苏瓷,“你不想嫁我?”

这声音冷得犹如封冻百尺的南极地芯,寒意从后脊一窜直上天灵盖。

苏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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