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素明的一边跟随着担架，另外一边抓着兰滢媛的后衣领。刚刚飞出聚妖林，正在上空，这时，漠辉易醒了。
“师父……”
兰滢媛急忙看去。人还活着，幸好幸好。
霍素明看一眼徒弟：“别说话，回宗门给你疗伤。”
说罢，便要向虹剑宗飞去。而漠辉易执拗地有话要说：“不……锦、锦儿的尸骨……”
漠辉易是看着师父说的，霍素明闻言，却扭头看向兰滢媛，问：“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在哪里吗？”
被拎着后衣领的兰滢媛，低垂脑袋，两只手捏在一起：“师父，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若不是你先整日在聚妖林这里修炼观察，他又是如何得知兰盛锦的尸骨在聚妖林的？”
兰滢媛伸出脖子，看漠辉易一眼。
漠辉易眼眶通红，乞求道：“师妹，告诉我吧，我想……早日接锦儿回来。她一个人在那里，一定很害怕。”
闻言，兰滢媛撇撇嘴，没说话，只伸手向下方的聚妖林某处一指。
她不是认为漠辉易说得对，而是见他这幅惨样，觉得她之前想要借兰小姐尸骨而惩罚折磨他的意图，已经实现，所以没有必要再隐瞒。
见她所指，霍素明立刻带着两个徒弟再次落入聚妖林。
漠辉易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只能切切看着兰滢媛和师父挖掘兰盛锦的尸骨。
尽管兰滢媛已经对兰小姐的尸骨非常熟悉，但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不过有她在，挖掘兰小姐的尸骨是很简单的事情。
“师父，再往下挖三寸。”
“师父别挖了，找见一块。”
眼看兰滢媛如此清楚，霍素明本以为是个轻松活计，没想到，一具尸体愣是挖了小半个时辰。
有半具尸骨聚在一处，另外半具尸骨则零散地分布在方圆三丈内。
看着兰滢媛和师父不断走动着挖掘尸骨，漠辉易一直在无声地落泪，尤其是看到已经被挖掘出来的尸骨破碎不堪，更是痛不欲生。
一百年过去，倒也不是所有骨头都能保存下来的。等到终于将所有目前能找到的尸骨挖掘出来，兰滢媛猛然看向体内的觅魂兰，看到印刻着兰小姐画像的花瓣，竟然变成绿色的了！
嗯，变绿是什么意思？
她很想研究，但眼下没有空。找完兰小姐的尸骨后，漠辉易示意自己有带来一个灵木匣，是特意准备用来存放兰盛锦的尸骨的。
于是兰滢媛将尸骨全部放入灵木匣中，然后放置在漠辉易的身旁。看着他带着血污的手掌颤抖地抚摸着灵木匣，竟一时情绪激动，彻底昏死过去，兰滢媛叹口气，心想，还算是不白费她在这里找来找去的辛苦。
回去虹剑宗的路上，霍素明询问道：“你是如何找到兰盛锦的尸骨？”
“碰巧遇到的。我通过这具尸骨上残留的死气，看到了她临死前的画面，知道她的样貌，后来才晓得竟然是兰小姐。”
“你不能根据遗物上的气味，搜寻尸骨吗？”
“师父，您以为我是狗呀？”兰滢媛佯装恼怒，转念一想，问道，“难道您想让我替您寻找兰师祖的尸骨？”
霍素明神情凝重，颔首点头：“正是。”
“我可不行。就算我是狗，靠闻的，可天下之大，我岂能到处去闻？而如果师父你知道师祖身死何处，那你早都能把兰师祖的尸骨找到了，又何必等到今天问我？”
闻言，霍素明深深叹气。良久，回道：“正是。”
等回到虹剑宗后，霍素明开始为漠辉易疗伤。
兰滢媛则借口休息，回到向道苑，开始研究为什么兰小姐的花瓣会发绿？
操控体内死气向觅魂兰上触碰一下，一触到兰小姐的画像，她忽然觉得浑身一震，有一股冰冰凉的感觉从发顶到脚底过了一遍。
在这种奇异感觉留存的时候，她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双手长出了细小的伤痕，手型也出现了变化。她的肢体躯干变得更加结实，就连头发也短了不少。
甚至就连体内的觅魂兰也有异常。觅魂兰瞬间将身体里的死气收归于丹田。紧接着她惊讶地看到，有无数灵气涌入体内，转化成丝丝缕缕的灵力，填充了她空虚的经脉！
啊，她怎么突然能吸收灵气了？
兰滢媛“噌”地一下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镜子。然后她愕然地发现，镜子里的人并不是她，并不是兰滢媛！而是……
兰盛锦！？
她惊愕，兰盛锦也在惊愕；她抬手，兰盛锦也在抬手。
她的一举一动，镜子里的兰盛锦都和她一模一样。
兰滢媛恍然意识到，她、她……变成了兰盛锦！？不仅仅是容貌一样，就连修为也一样！
她急忙再操控体内的灵力去触碰觅魂兰。
瞬间，又是一阵冰冰凉的感觉从头到脚。她眼睁睁镜子里的兰盛锦，又变回了她自己。
愣了一会儿，兰滢媛又惊又喜。
这个能力可太好了，不仅能让她拥有兰盛锦的皮囊，还能拥有兰盛锦的修为。她以后可以像人类修士一样修仙了！
再次变回兰盛锦，感受着与周围灵气的交流，兰滢媛兴奋不已。尽管兰盛锦的修仙资质很低，把灵气转化为灵力的能力很差，但总比她本体一点都不吸收灵气要好啊。
忽然，想到什么，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这是寻回兰盛锦的尸骨后，产生的变化。如果……她寻回兰师祖的尸骨，岂不是也能拥有兰师祖的修为？
兰师祖既然能当上宗主，想必一定实力高强。如果她能拥有兰师祖的修为……
正在兰滢媛幻想时，屋外响起宗门低阶弟子的通禀：“兰师妹，宗主唤你过去。”
“多谢，我知道了！”
兰滢媛抬步就往房门处走，在要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想到自己现在是兰盛锦的外貌，并不适合出去见人，更何况是出去见师父，顿时小脸一垮，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都白幻想了。
她变成兰盛锦，公然露面，漠辉易岂不是要把她供成祖宗？
唉。
失望地大大叹气，又变回自己，无精打采地去明心宫找师父。
一边走着漫长的玉阶，一边想，如果她能以兰盛锦的易容行走，就可以施展灵力御剑飞行了，哪里还用得着两条腿？
尽管想到会见到大师兄，可当看到大师兄已经苏醒，还是比较意外的。
看着漠辉易的身体已经全被包扎了起来，兰滢媛很怀疑地问：“大师兄，你不睡一会儿吗？已经没事了吗？”
漠辉易脸色苍白地摇头：“我没事。”
霍素明在一旁调配药物，闻言，冷笑一声：“没事？若不是滢媛及时请为师前去搭救，你一定会死在那头狼妖的嘴下。”
对此，漠辉易毫不在意，盯着手边存放尸骨的灵木匣，幽幽地说：“死了也好。锦儿死在那里，我就也死在那里，陪着她，不算冤枉。”
兰滢媛抿抿嘴，凑到师父身边看着一堆不同形状的药被调配着：“师父，大师兄多会儿能好啊？”
霍素明余光扫她一眼：“怎么，你是希望他早点好，还是不希望他早点好？”
“当然是希望大师兄早点好！”
“好了，去帮你找仙华门夏彦那小子报仇？”
哪里想到师父会这么快就知道此事，兰滢媛顿感大窘，尴尬笑两声：“不是不是，是报仇，但不是那么儿戏的报仇。”
“那是什么报仇？”
“当然是给兰小姐报仇啊！”说着，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大师兄，“难道大师兄不希望早日替兰小姐报仇吗？”
听到这个，失神的漠辉易立刻回神：“对，我要早日为锦儿报仇！师妹，你知道杀害锦儿的仇人是谁吗？”
霍素明也道：“对了，喊你过来就是想问你，你既然是透过兰小姐尸骨的死气，看到了她临死前的经历，那么你应该知道杀害她的人是谁吧？”
“知道！”兰滢媛重重点头，“是一个神情狰狞的女修，将兰小姐禁锢住，扔向妖兽之口的！”
“你可知那个女修之谁？”
“我怀疑是清茗宫沈玄离的母亲，茹珍夫人！”
一听答案竟是这个，霍素明和漠辉易顿时双双严肃了表情。
清茗宫茹珍夫人？
二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张笑得温和的面容。在他们的印象中，茹珍夫人相当温柔，待人温和亲切，管理清茗宫上下也井井有条。虽然茹珍夫人的修为不高，仅仅是元婴，但在修真界中的名声很不错，很有威望。
“你确定？”
兰滢媛不好说自己得到了兰小姐的记忆，当然确定。她只能将那天自己遇到沈玄离祭拜的事情，告诉给二人。
“沈玄离虽然祭拜的是兰胧月，但兰小姐的那半具尸骨，就是他当时埋葬的！所以兰胧月，就是兰盛锦！而沈玄离亲口说，那天是他和他母亲以及胧月姑娘三人，在聚妖林遇险的！
“我所看到的兰小姐临死前画面，没有沈玄离，只有那个神情狰狞的女人。所以除了茹珍夫人，还能是谁？”
听了她的分析，霍素明和漠辉易两个人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深了。
霍素明一边配药，一边凝重地说：“如果真的是茹珍夫人，易儿你想为兰盛锦报仇，可就难了。”
漠辉易没说话，兰滢媛抢先疑问：“为什么难？直接找到茹珍夫人，杀了她不就行了？我说得都是真的，肯定是茹珍夫人杀害了兰小姐！”
“为师与辉易自然会相信你，而外人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你是经过死气看到的，除了你，还有谁看到？外人岂会不怀疑，你是因为私怨在陷害茹珍夫人？”
说罢，霍素明抬手拍拍她的脑门，示意她冷静，稍安勿躁。
可是兰滢媛没那么容易冷静。
“干嘛要让外人相信我？等大师兄好了，让大师兄私下里找到茹珍夫人，偷偷杀掉，谁也不知道，不就行了？”
这次，是不等霍素明开口解释，躺在床上的漠辉易艰难撑起身，叹气：“虽然茹珍夫人与我一样是元婴期，但她贵为清茗宫宫主夫人，法宝无数，我是没有把握能连带她的元婴一起杀死她的。就算能杀死，也不能保证她没有秘术将死讯传回清茗宫。
“一旦被清茗宫的人得知，我私下里找茹珍夫人寻仇，由于茹珍夫人身份尊贵，此事一定会从私人恩怨上升为两派相争。到时候会牵连虹剑宗的。”
在兰滢媛原来如此的表情中，漠辉易看向霍素明：“师父，这是我的私仇，我绝不会拖累宗门的。要不然……我现在就退出宗门！我去寻仇，不管是死是活，都与师父您无关，与虹剑宗无关！”
听到他陡然冒出这个想法，兰滢媛一愣。
诶，也行？
刚想说真是个好主意，却听师父说：“你的意思是，为师教导你二百年，却是等你寻仇死了，也没资格替你报仇？为师，是个没心没肺的师父？”
“不是，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拖累您和宗门……”
“你先养好伤，寻仇一事可以慢慢琢磨，”说罢，看向兰滢媛，敲打道，“为师看出来了，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在为师和你大师兄想好如何解决此事为妥之前，不准你随便行事，知道吗？”
兰滢媛感到无辜：“知道。徒儿不会随便行事的。您还怕我去找茹珍夫人报仇吗？？我那不是找死吗？”
兰滢媛说得信誓旦旦，可在大师兄养伤的这段期间，还真有点忍不住去找死。
可把她给急坏了！
她还以为告诉了漠辉易真相，漠辉易就能长剑一提，杀上清茗宫，血刃茹珍夫人的项上人头！哪料得先好好养伤。
这会儿，她很后悔当初没有立刻告诉漠辉易，有关兰小姐尸骨的具体位置了。
一时生气，真是耽误事。
本以为会等到大师兄把伤养痊愈，才会得到师父和大师兄商量出一个好办法，哪料很快，师父唤她过去，向她询问，她通过死气看到的尸骨生前画面，能否让别人也看到。
这个问题，令兰滢媛两眼抹黑。
“师父，这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这样试过，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霍素明摆弄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法宝，一边挑拣，一边说：“如果能让别人看到，那么这就是指认茹珍夫人行凶的铁证。你的大师兄用不着再费心思私下里寻仇，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去清茗宫，当堂质问。到时候，哪怕是清茗宫宫主，在铁证面前，也不能维护茹珍夫人，需要给辉易一个交代。”
“听起来倒是挺好的。可那样的话，清茗宫肯定不会以命偿命啊！”兰滢媛【咩嘴角撇撇嘴角，反问，“那也算是报仇吗？”
见她完全是一副血债血偿的认知，霍素明虽也是这样想的，但又不得不教导她：“如果强行以命偿命，凭清茗宫的实力，后续一定会伺机杀了漠辉易，替茹珍夫人报仇。所以，用辉易和兰盛锦的两条命，换茹珍夫人的一条命，你觉得值吗？”
兰滢媛想说值，但一想，又摇头：“茹珍夫人那么恶毒，凭什么她的命值两条人命？”
“所以说啊。”
兰滢媛叹气：“师父，您把我都说糊涂了。反正血债血偿，以命偿命才是最好！”
霍素明知她少年心性，吃不得半点憋屈，也便不再多说，点头认同道：“那样自然是最好。”
说罢，招她过来，一起挑选面前的一堆法器。
“我找了一些并非只能用灵力催动的法器。你看看这里面有哪一个可以接受你的死气，依然使用正常。”
兰滢媛挨个尝试，然后发现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块，可以接收她的死气。
死气一灌入催动，方块的表面顿时亮了起来。
诶，有画面！
奇怪，她只是输入了普通的死气啊，为什么会有画面？
赶忙定睛细看。
霍素明不知她输入的是寻常死气，只以为她是尝试用死气将一段画面输入法器留影石中，于是隔着一段距离也眯眼静观。
画面是从空中对准一颗树开始的。
从远处屋檐下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身姿窈窕，长发高束，体态轻盈。这个女人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和一柄短剑，正在四下寻找着什么。
看到这个女人出现的刹那间，霍素明神情一愣。脸上立时显出慌乱，赶忙伸出手要把留影石给收回。
而下一息，兰滢媛看到这个女人的面容后，立刻双眼发亮，直接拿起手边的留影石，惊喜高呼：“是兰师祖诶！活的兰师祖！”
霍素明长长地伸出手，拧眉，一脸严厉地看着她：“给为师拿来。”
兰滢媛瞪大双眼，紧紧盯着留影石上的画面，起身从座位上离开，离师父远一些。
“不，我要看完！”
见她竟然敢拒绝，霍素明立刻起身，向她靠近：“拿……”
话还没说完，兰滢媛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跳，一溜烟地跃出书殿，朝隔壁大师兄目前养伤所居的屋子蹿去。
一边跑，一边眼睛不离留影石。
真的是兰师祖诶。
果然是修剑的女修，真是潇洒灵动。
眼看兰师祖一边呼唤“素明，出来”，一边走到树下，突然，从树上飘落下来美丽缤纷的花瓣雨，将兰师祖从头到脚包围。
一个少年郎从树上跃下，手中还端着一碗面，稳稳当当，没有半点洒落。
“师父，生辰长寿！”
兰滢媛看得两眼笔直。哇，小时候的师父！怎么这么可爱，一副嬉皮赖脸的样子！不像现在，面无表情。
兰师祖在徒弟霍素明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有吃惊，反而在徒弟的胳膊从背后拐来，亮出一碗长寿面时，惊讶了神色。
想了想，狐疑：“今天是为师的生辰吗？为师的生辰日并不清楚啊。”
少年霍素明笑嘻嘻地把面碗放在石桌上，然后把兰师祖拉扯着入住。
“去年我过生辰时，不是问过您，您几时生辰吗？您说不知道，我说以后您跟我一起过，您说好的啊！”
“哦……”兰师祖缓缓点头，“想起来。哦，那今天，其实是你的生辰，是吧？”
“嘿嘿，是的！不过我的生辰不重要！师父，我今天想给您过生辰。这是我亲手做的长寿面，您快尝尝！”
兰师祖一边将手中的短剑放在石桌上，一边说：“好吧，看在你生辰的份上，今天就放你一天假，不练剑了。”
“多谢师父！”
兰师祖随后拿起筷子，挑起粗细不匀称的面条。入口之前，还停顿了一下，问少年霍素明：“你尝过了吗？好吃吗？”
“好吃好吃！”少年时的霍素明连连点头，“给师父做的食物，我当然得先品尝过好吃才行。”
“哦，意思是这面条是你吃剩的？”
“不是！”
逗弄了徒弟几句，兰师祖将面条送入口中。不过几口，呼呼呼呼，将一碗面条全部送入腹中。
完了落筷，摸摸肚子：“好久没有吃过面条了，味道还真不错。”
立刻，一直在石桌旁站着的霍素明，两眼晶亮地笑：“那我以后每天都给师父下面条！”
“想得美，你得去练剑！哪里有时间下面条？”
说着，兰师祖一个剑尾抽中霍素明的屁股，霍素明捂着屁股跑了。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兰滢媛也已经躲在了漠辉易的病床后，隔着漠辉易，和师父对峙着——眼睛依然紧盯留影石。
“拿过来！”
“给！”她爽快地手一伸，笑得狡黠，“反正我都看完了。”
霍素明：……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