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李瑕也晓得安翠是在奉承他。

仔细算来,打从他行事逐渐逾矩过格后,周遭等众对他的恭维,大都是出自惊惧。一如安翠。

可她哪怕伏低做小,装着拘谨乖顺的姿态,总也显出些坚韧不屈的风骨。

无甚出奇,官宦出身的大都如此。偏她一边折腰,一边却不损这股子韧劲儿,如她名讳,像是翠竹一竿,教李瑕为之侧目。

是以,李瑕对于她的假话一语道破,“巧言令色。”

安翠憋着气,有点想骂人。

大抵是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略显明显,流露在神态里,鲜活又生动,是与那满园春色相称的。共这霜气横秋的府邸相较,就令人觉察出几分格不相入了。

李瑕惯是喜怒不形于色,多年不曾见到如她这般不善掩饰的人,既觉新奇,兼并在之后,不由得生出兴味。

后宅并不是个好去处,在里头待久了,倘若想要苟活下去,总要随俗浮沉的。

她又将怎样?

“难不成,”他似笑非笑问道,“还有谁敢怠慢我么?”

紧跟其后,李瑕听闻她轻言细语答出一句,“您威名赫赫,奴婢必定毕恭毕敬,分毫不敢松懈。”

是在堵他的话了。

至此,才教李瑕思及她为求自保,扬声喊出“星火燎原”的那夜里。

但他被损短一通,顿时不开心了。

“我倒以为,”他便笑起来,眉眼一弯,盈盈询问安翠,“由你为这‘威名’,再添几分可好?”

安翠被骇得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不大可不必!”

正当她懊恼着,自己何必非得争个口舌之快,为如何挽回而发愁时,李瑕却忽又轻飘飘放过这件事。

“罢了。”他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道,“且留你逗猫吧。”

安翠不禁一愣。

而她还未反应及时,就见有个小厮疾步行来,促声唤道,“郎君!”

“怎?”李瑕懒洋洋应着。

“柳娘子来信儿了。”小厮行礼罢,朝他禀报,“请您去吃酒呢。”

他遂敛眉,又不过转瞬间,舒展开来,换作晦涩又诡谲的些些笑意,教人瞧着都发憷。

“抱走。”他对安翠吩咐着。

安翠倒是听明白了,当即低眉顺眼凑近,蹲下身,从他怀里将打盹的猫主子接过来。甫一搂住,丝丝缕缕清苦的熏香便随后而至,应当是从他那儿沾染的。

也不知所谓的柳娘子,又是哪位红颜知己,令他步履不停,当即就要赶去。

猫主子被吵醒,正闹腾着,一个劲儿往她臂窝里钻,顺便啃了她胳膊好几口,用以泄愤。

“……怎么回事?”

安翠总觉得,他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与其说他是变态杀人狂,现如今看来,反倒更让安翠觉得,像是个做着纨绔行径,何不食肉糜的神经病。

恶劣、傲慢、自以为是。

以上位者的角度,俯视着苍茫人海。

“这是……”她一言难尽的吐槽道,“中二期还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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