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

窗扉是敞着的,风梢卷起帷幔边儿,曳曳拂拂。

玉漏声滴答,却在寂静深夜里,掩不住一道轻微又明显的呼吸。乃至满是清苦松柏熏香的屋室内,也多了些生人气儿。

李瑕埋首在被褥中,烦躁蹙眉。

昨日,他跟前专管来往密信,负有鹰犬之职的暗部传来消息。据为首的方瑞良所言,关乎安翠,依旧是什么都查不到。她的底细干净清白得令人心下发沉。

正是因为太过于白纸一张,才教他起疑。

凭她作风,不像是太子一党,抑或腐朽士族的人。倒与当下朝廷上芳名远扬的清流——贤王,略有相同之处。

倘若真是贤王,为大局,便不好擅自动手了。

反复推敲与斟酌之余,李瑕又碍于许久都不曾感到的拘束和辖制,难免生出不虞。更兼试探安翠半晌,甚于屈尊就低,以己身做局,便觉得愈发不满。

他耐心极差,等到现如今也没等出个所以然,却又不情愿中道而止,只得一边在心底恼她,一边陪她耗着。

索性拒霜就在暗处严阵以待,某个养猫婢手无寸铁,决计碰不到他半块儿衣角。

酒意熏腾,晕乎乎涌上来,引得他思绪纷乱,困得昏昏欲睡。

“她究竟是谁?有何目的?要做什么?”

李瑕沉沉睡去前,上一刻还揣度着这个,下一瞬,便忽而又想,“死丫头敢踹我,明日定要重重罚她!”

另一处。

安翠也等得着急,终究是坐不住,起身要出去问上一问。

她拨开珠帘,还没推门,便碰巧见到拒霜回来。

两人在门前撞着面儿,安翠微微一愣,纵使觉察到微妙的违和感,却还是都归咎于巧合了。

“怎么这样久?”

问罢,她又看向手中空无一物的拒霜,惊诧地低声问着,“醒酒汤呢?”

“泼路上了。”拒霜简略道,“一时遇到些事。”

安翠很是体贴的不再多问,轻轻地共她说,“大郎君睡着,中途喝了一杯茶,看样子,晚上应该不会要吐。”

话音落下,拒霜默然无声的看着她,目中仍含着意味不明的审视。

“那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吗?”她不闻拒霜答复,便当作默认,跟她温声商量道,“你忙到现在,不如先去歇会儿,我先守着。等到下半夜,咱俩再换班?”

拒霜道,“不必。你去歇息罢。”

“这我哪好意思。”安翠执意要留下陪她,“那我俩一起,如果有事,起码多个帮手。”

“……”

拒霜端详她好半晌,只得颔首应允了。

*

白做一场戏。

与其说是恼羞成怒,比这还要让李瑕顾虑的,是他始终摸不清安翠来意。

哪怕最初并非是蓄意接近,可这一番番的交涉,足以令李瑕得知,她绝不会是寻常县令的庶女。

良久,在好几日后,他到底还是舍弃掉堪称无用的慈悲心,冷硬着心肠,落定主意——

宁可错杀。

“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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