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崔冉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几乎苦笑出声。

落到这般境地,真的还能称之为人吗?这样的日子,也很难说是值得苟且偷生,还是索性早些死了痛快,还能免受往后的折磨。

他听得明白这士兵的意思,但想了想,仍是轻声问:“军中不是说不许……”

赫连姝亲口说的“奸污”二字,在他唇边打了个转,终究是没有脸面说出来,转而改了一个欲盖弥彰的说法。

“不是说不许同被俘的男子做那回事吗?说是都要押解去白龙城,进献给你们的大可汗,再作分赏。”

那士兵响亮地笑起来,“小郎君,还是没看明白啊。”

她拿下巴点了点远处,营帐中心的方向,道:“咱们殿下是什么人?是三皇女,大可汗的亲生女儿,少年英才。这回远征的将领里头,只有两位皇女,其中一个就是她。你们这些人押回了白龙城,大可汗赏下来,有好的还不是紧着她先挑?”

她的口气极自然而然,“她提前收用了一个两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崔冉知道她也算是为他好,只是这话听在耳朵里,总是像一根根刺扎着似的,难受得厉害,觉得自己像是祭祀时的牺牲贡品,被剥洗干净码在一处,给端上去。

“我再想想,”他匆忙低下头道,“谢谢你了。”

这士兵看看他,叹一口气,抻着胳膊腿儿站起来。

“你们这些陈国人啊,就是把脸面看得太重,它再好看,还能有命值钱吗?咱们殿下年纪轻,模样又好,也不委屈人,要换了咱们凉国的男儿家,让殿下看上了,那得是阖家载歌载舞的,把人送进王府里才行。”

她说着就往远处走,道:“罢了,你就自个儿想想吧,我吃饭去了。”

她一走,就独留崔冉一个,孤孤单单缩在车上。

深秋的时节,天黑得快,太阳只一转眼的工夫,就从远处的林子里下去了。夜风吹起来,比之白日里顿时又凉了许多。

让那士兵这样一说,他才想起来,他今夜的饭还并没有着落。

行路艰苦,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水源,都有生火做饭的条件,平日里还是多靠干粮果腹。即便像今日这样,算是运气好的时候,热饭热汤也是只供给北凉士兵的,并没有他们这些俘虏的份儿。

他们的干粮都是些死面饼子、馒头一类,十天半个月发给一次,自己携带在身上,须得省着吃,捱到下一次发放的时候。刚发下来的时候是好的,却在寒风里迅速干硬,变成一咬就落一地渣的死疙瘩,须得就着凉水,才算好下咽一些。

饶是如此,仍旧是保命的宝贝。时常能见到爹爹含泪饿着肚子,省下口粮给小儿吃的,也有人一觉睡醒,发现装干粮的布兜被掏空了,放声大哭。

而他的那一份,一向是由墨玉保管的。

墨玉既忠心,且心细,哪怕是流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早已不是什么皇子,墨玉也始终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

只是如今墨玉死了,他的口粮也丢了。

崔冉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里,往车上的箱子之间又缩了一缩,试图依靠它们挡风,令自己稍许暖和一些。

他自早上起就没有再吃过东西,此刻腹中饥饿,且隐痛,像是脏腑已经贴在了一处,在自己消磨。

他正想着,要是那士兵一会儿还回来,央求她替他找一口吃的,会有几分可行,忽听近旁有人说话。

“哟,这怎么车上还有一个呢?”

他一抬头,就见两个兵站在面前,笑着打量他。他的脸立刻就白了。

“这些男人没胆量躲到车上吧?”其中一个盯着他道,“这个长得还行,怕不是赶车的动了心思,想在车里藏一房夫郎?”

两人都笑起来,笑声桀桀,在暮色里像乌鸦似的。

崔冉背后抵着箱子,半分也躲不得,正瑟缩间,忽然有人问:“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冷淡,却带着压迫感。

那两人顿时变了脸色,回头叫了一声“殿下”。崔冉在她们让开的视野里,看见了赫连姝的脸,冷峻如严霜。

她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名士兵立刻逃也似的走远了。

她站在暗下来的天光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冉。

崔冉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陡然想起了片刻前那老兵说的“主动一些”,突然很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道。

就听眼前人嗤笑了一声,“我来看看,你冻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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