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痕这一生也许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可两旁树木不断倒退,怡人的花香却在慢慢逼近。
倒不是颜无痕的轻功出了什么岔子,更不是他在戏弄对方,而是逃跑的时候实在太过震惊,他的脚在树上滑了一下,这就好比拼酒时岔了口气,先输了一筹,倘若对手喝不了几杯倒也罢了,倘若也是个海量……
风中已萦绕着秋濯雪身上淡淡的花香。
颜无痕的额头几乎流下汗水来,他很清楚,即便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只要被人发现了最不愿为人知的秘密,都一定会变成地狱里的夜叉。
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颜无痕本该连一口气都不敢歇,他却偏偏停了下来。
他并非不想走,而是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风满楼。
遇到阎王的人,总难免会觉得夜叉还有几分亲切,只是考虑到颜无痕正好偷听到的是有关他们二人的秘密,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如何才能死得稍微好看一些。
风满楼的身上没有杀气。
江湖上的人若动了杀念,身上必然会流露出杀气,杀性过重的人身上甚至还会带着戾气。乃至于天底下第一流的刺客,在出剑的那一刻,也一定会暴露出自己的杀气。
正如停在颜无痕身后的秋濯雪,他身上的杀气虽已淡去,但仍然存在。
即便颜无痕没有转头,也仍感受得到那双多情的凤眼必然在自己的要害上打转。
可凡事总是有个例外,江湖上有一位剑客,他没有杀气也能杀人,这位剑客的名字正好就叫风满楼。
风满楼的身体决不允许他负荷如此沉重的情绪,因此他在出剑夺走人的性命时,也如赏月观花一般,毫无半点杀气。
这也就意味着,颜无痕连他什么时候会出剑都推测不了。
任何人都不会在这样的一把剑前妄动的。
秋濯雪很吃惊风满楼的出现,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通知对方,即便是杨青反应过来,风满楼本也不该来得这么快。
“他偷了我的东西。”风满楼很快就说明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他也偷了你的东西?”
秋濯雪忍不住苦笑起来,他宁愿颜无痕偷的是东西。
事关自己的名声,颜无痕顿时愤愤不平起来:“什么叫偷!我只是借!只是借!等我完成赌局之后就会再给你送回来的!”
秋濯雪问道:“你偷了什么东西?”
“只是借!我只是拿了他的剑穗!”颜无痕更大声地喊起来,试图维护自己的名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剑穗来,“我还写了借条在桌上呢!”
“不问自取,便是偷。”风满楼毫不动摇。
秋濯雪定睛一看,的确只是风满楼剑上的装饰,这东西既非他人的心意,也非是绝世珍品,时间也已久远,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风满楼的剑穗。他实在想不通颜无痕为什么要偷这样一个东西。
“哼哼,倘若是偷,我何必要写下自己的名字,跟归还的日期。”颜无痕挑了挑眉毛,“这就是借!”
颜无痕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大多是出在那张嘴上,他本人并非是偷鸡摸狗之徒。
秋濯雪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偷这个剑穗?”
“是借!”颜无痕强调道,然后眨了眨眼睛,“因为我跟别人打了个赌。你也喜欢喝酒,你应该知道,男人喝酒时要是不吹几句牛,那简直一点乐趣都没有。我当然不是个扫兴的人,所以我就跟喝酒的朋友们夸下海口,我要做一件既刺激,又危险的事。”
“比如在风满楼这种绝顶剑客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他的一样东西?而且你还挑了最危险的东西,风满楼每日都要练剑,你居然偷他的剑穗,够自信。”
难怪风满楼会来得这么快。。
秋濯雪忽然笑了:“我想你这顿酒一定喝得不多。”
“你怎么知道?”颜无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因为你起码醉得不太厉害,知道来风满楼这里偷东西,而不是越迷津。”
颜无痕完全被说中了心思,他嘿嘿笑起来,不过还是纠正道:“是借。”
寻常的剑客若听到这番话,难免要问一句为什么,风满楼却一声不吭,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好奇为什么自己要比越迷津更好偷一些。
秋濯雪淡淡道:“你虽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但起码还有一个优点,从你嘴里说出去的话,往往都不会反悔。因此我想,你夸口时一定已经想好了怎么偷,你是跟着我来的。”
“我不是偷,只是借!”颜无痕再次纠正,不过他实在忍不住,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地动起眉毛,“你说得一点不错,风满楼总比越迷津安全。我知道你是风满楼唯一的朋友,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给他来送药,而且我与你打过几次交道,你不但能分风满楼的心,还是个好人,就算被抓住了,你说不准还会请我喝酒。”
“我毕竟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本事,而不是急着找死。”
说到这里,颜无痕突然想到刚刚听见的秘密,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这算盘本来打得很响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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