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掌柜早早便在院子外候着了,四更天的时候,外头还只是微微泛亮,他将手揣在袖子中等着,想了又想,回头问身后的人:“礼物可清点完毕了么?”
手下道:“如您吩咐,再三清点,不会出纰漏。”
许掌柜又点了点头。如今春日早上的风还颇有些冷意,他盯着冷风又站了两刻钟的功夫,方见一名瞧着年纪颇大的仆人来开了门。许掌柜认得此人乃是当年孝懿皇后身侧侍奉之人,便行了个大礼。
善丰忙将他扶起,叹息道:“先前奴见许掌柜,还是娘娘在韩国公府出嫁那日,这一晃,竟已多年。”
许掌柜想起孝懿皇后,也不由眼眶湿润,只道:“我由一个街头乞儿,到如今妻女双全,生活富庶,全赖娘娘教诲扶持。娘娘崩后,我一介布衣,不得入宫到娘娘灵前跪拜……这些年,我也知小殿下不易,可娘娘生前口谕,便说那位生性多疑,让我自行安顿,若非等闲,不得再联系她。”
善丰叹道:“许掌柜有心了。殿下经当初之事,性子极冷,若是能瞧见娘娘故人,自当欢喜。殿下正用早膳,许掌柜随我一道进去罢。”
许掌柜忙叫随从将礼物给了善丰安置,自己则跟在他身后进去。
远远便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坐在院中饮茶。他身着素衣,可容色曜丽,兼之举止气度轩然,半点不似落难,倒好似还是当初那个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出来散心。
许掌柜忍不住端详了一会儿,轻轻一叹,道:“殿下生得与娘娘相似,奴见娘娘那会儿,娘娘也是这个年纪,风华正茂……”
可惜,后来孝懿皇后入了宫,昔日娇花般的容颜便渐渐枯槁,终于连生命都似残灯在风雨中飘摇,一阵细雨,便足以扑灭。
而眼前少年,生得与孝懿皇后有五分相似,足以叫许掌柜缅怀故人了。
许徵听他谈起自己的母亲,微微静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许叔并非我家奴,我如今也非太子殿下,自称‘我’便是。”
许掌柜应了,又躬身上前,将一摞的地契、账本亲自递到了许徵手上。他道:“商行本是当日我应娘娘之求所创,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是娘娘暗中襄助良多。如今娘娘身故,殿下落难,我便应当年之诺,倾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许徵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翻着那些账本。
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听闻过许氏商行的名声,又或者说,整个豊朝,又有几人不知垄断珠宝布料行业的许氏。孝懿皇后自然不只是为了资助许掌柜才默许他将商行做大,而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身故,日渐衰微的韩国公府也难在薄幸的皇帝手下护住儿子。这是她给许徵留的最后一条退路。而许林也的确将这件事情做得很好。
许林见他沉默,便知他念起了亡母,只是安慰道:“娘娘若是在世,见到殿下安好,想来会很高兴,这些东西本就是娘娘留给殿下的,殿下可随取随用,若有何念头,只管吩咐我就是。”说着又道:“只是宣宁府临近起了叛乱的晋元府,并非久留之地,殿下还当再思索退路……”
许徵却好似笑了一笑,淡道:“我为什么要退?”
孝懿皇后望他远离纷争,想叫他从此在许氏商行另谋出路,可他怎么可能踩着一条满是自己人鲜血的退路去偏安一隅?
她什么都不争,可他不同。
许林瞥见年轻的太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是个聪明人,便立时表忠心道:“许氏商行一切为殿下所用,殿下若要成就大业,我等必誓死追随。”
许徵闻言,不置可否,又问了几句商行之事,便打发许林退回。许林身上已然出了冷汗,满是狼狈地出去,再不敢将文琢光当作寻常少年。他姓文,骨子里流淌的便是天家天然的对万物生杀予夺的血液,这样的一个少年,又怎会甘愿服输。
他退出之时,却见一个小厮进来,俯身在年轻的太子身边说了什么。太子微微皱眉,旋即便看向许林,吩咐他取几样东西过来。
许林听得疑窦顿生,回头没忍住问了善丰:“殿下这是……”那里头的一些宝石之类,可不是送给男子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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