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真好”到“不好惹”,她付出的代价是一张面瘫脸,以及为了适应这张面瘫脸熬过的三十三日的时光。

戚澄对着洗手间的镜子重复了她的那句话。

“很辛苦吧?这么晚送甜点过来。”

眼睛是冷的,唇也是冷的,戚澄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原来“僵尸脸”真的说不出关切之语。她当即生出同理心,对同事们的误会表示理解,又对无端承受了古怪的heln老板产生了同情。

heln就在种满了法国梧桐的网红街福森路上,它藏在石块垒砌成的围墙之后,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小楼倾斜角度很大的两坡顶生长着茂盛的植物,绿植和围墙协力保证了小楼的私密,也为它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戚澄站在主街的路灯下,远远看着这间网红咖啡书屋。每天上下班她都会经过这里,不过不是从正面,而是从侧面处理厨余垃圾的清洁区快速通过,因为从地铁站出来,钻侧边的更窄的小巷插入主路,要比其他路线节约至少十分钟。

她也曾经被这栋神秘的小楼吸引,不过只是匆匆一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地方,戚澄不愿踏入:一种是全透明的玻璃餐厅,另一种就是heln这样的围墙深院,它们连在一起,便是不安全感的两个极端。

此时,戚澄穿过马路,她戴着一顶鹅黄色的贝雷帽,心怀愧疚,但面无表情地驻足在外。

凌晨已过,喧嚣的城市进入短暂的休憩,包括heln咖啡书屋。外墙上玻璃壁灯将“heln”的招牌照亮,大而繁复的花体字之下留有一排镂空的汉字,写着的是:“接纳每个孤独又可爱的灵魂”。

真暖。

夜深如斯,只有空巢可归的戚澄无法用表情传达孤独的忧伤,只能深深地叹息。然而,黢黑的侧边巷突然传出的脚步声,回应了她的叹息。

戚澄倒退到光亮里,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巷子口,脑中浮现一个颀长的人影。她犹豫着一会走出来的万一是heln的老板,她是不是真的需要上前做一番解释?

人在犹豫不决时总是显得怯懦畏缩,不过戚澄只要把捏紧的小拳头缩进袖口里就好,她肃然站立的模样像神一样庄严。

终于,那人从黑暗走到亮处,戚澄看了两眼才认出她。

竟然是“姜饼人”!

姜妍见了戚澄明显一愣,她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繁复古典的丝绒连身裙,层层叠叠的领口、袖口和袜子上的花边交相呼应,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和过往简朴潦草的形象大相径庭。

戚澄突然意识到,这位社恐患者的面孔虽然板正,但尚能通过调动眼部肌肉群表现胆怯和惊慌,两相对比,自己确实缺了人味,没了人样。

沉默中,姜妍开了口。

“吃甜品要预订,在这里等没有用。”

说完话,姜妍从硕大的背包里摸出一张卡片递出去,她不小心露出的双腿穿着与裙装不搭的鲨鱼裤。戚澄注意到她的背包里塞满了潮玩,还有单反相机和一双运动鞋。

戚澄接过卡片,姜妍便越过她要离开,擦肩而过的一瞬,社恐患者突然道谢。

“谢谢你的平静,没有恭维,也没有挖苦,让我觉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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