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澄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门外,传来脚步声,戚澄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梁川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们两个对视了几秒钟,如在镜遇广场上的那一次相遇,他们互相打量。梁川愣住了,他分明在戚澄脸上发现了久违的表情,她很惊慌,惊慌加重了她的破碎感,他甚至不敢出声打扰她,深怕加了一点点的分贝,她就会立时崩溃。
终于,戚澄自己顶住了心态的剧变,她缓缓地躺下,面孔重新变得沉静。
病房里火速热闹起来,静谧被各种声音打破:艾窦咋咋呼呼的声音,姜妍关切的声音,医生和护士检查她状况的声音……在嘈杂里,她说好累,她闭上了眼睛,眼睫毛止不住颤动。
艾窦诚心道歉,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以毒攻毒是不是有用,没想到把你弄医院来了。我道歉,道一万个歉,等你好了,我任你处罚。”
以毒攻毒……戚澄的眼球在眼皮下惊慌地乱转,她紧张地攥紧被子,暗暗在心中回应:好吧,你成功了……
她的怪病好了,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艾窦。
心理学上有一条21法则,被很多人所知晓,但也被很多人误解。误解的人们以为21法则指的是咬牙坚持21天就可以养成一个好习惯,但戚澄知道,所谓21法则指的是:人的行为暗示,经21天以上的重复,会初步形成习惯,而90天以上的重复,才会形成稳定的习惯。
然而,人类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使得任何心理学法则都不能像物理法则一样具有普遍性。像戚澄这样的“老顽固”,别说90天,哪怕再添一个零,也不能确保她不会重蹈覆辙。
失去表情的这一百天里,戚澄做到了很多她之前做不到的事。她虽然失去了表情,可是也得到了更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现在,一切不同了,她又可以做表情了。就在刚刚,她不是就笑了吗?
戚澄觉得悲哀,她想:无论是何处境,她给予他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笑意。哪怕那些笑是没有必要的,或者本就是虚情假意,或者毫无益处只带来拖累,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做出笑的选择。
戚澄怕了,如同一百天以前她从昏睡中醒来惊觉自己失去了表情时一样,她又对自己恢复的表情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惶惑。
耳边又传来了艾窦的话,但不是对她说,他在催促梁川离开。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赶飞机吗?快走啊,来不及了。我肯定把人照顾好。保证将功折罪!”
梁川犹豫着,视线离不开戚澄。他很想留在她身边,陪伴她,照顾她,尤其是在这个她恍惚无助的时候。但是他又不得不离开。
他的母亲有下落了。这一回,并不是波哥要钱的借口,而是收了大钱的专业人士在搜寻了两年后给到的确定性回复。
帮梁川办事的人叫邢宝文,他叫他邢哥。昨天夜里,邢哥给他发了信息,他看到了母亲的近照。照片里桑晓思的沧桑让他错愕。扪心言之,梁川认不出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她完全变了模样,和旧照片里柔美秀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必须要走,飞到大西南。梁川握住箱子的拉杆,深深地看了一眼戚澄,用郑重地口吻对艾窦说:“你靠谱一点。”
“放心放心,”艾窦将胸脯拍得山响,他说,“这不还有小姜饼嘛。”
直到梁川走出病房,戚澄都没有再睁开眼睛。莫名的,她认为刚刚那一眼对视,他就看穿了自己,他有这个能力的,不是吗?每一次,都只有他准确地读懂了她。
可是,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呀,该如何重新面对这个会笑并且极有可能只会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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