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么会怪你?”听姚知微这样说,姚元睿心中舒坦,面上的笑容愈发慈爱起来。他转身,询问身侧的王贞道:“微儿以前在大明宫的宫殿是哪一间?”
皇帝忽然问起这个,王贵妃不由一惊。姚知微十二岁才从闻名天下的朝元阁回宫,十四岁前都与废后陈氏住在大明宫的嘉德殿。可泰和三十一年,姚知微封王入蜀。这七年间都不曾被召回,皇帝也没有再册皇后的意思,嘉德殿就那样空置下来。
同年,她被姚元睿册封为贵妃,暂掌皇后凤印,摄理六宫。而后,更是在姚元睿的默许下,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嘉德殿,在里面处理后宫一应事宜。她是如今嘉德殿事实上的主人,可名义上,这间宫殿,是不该有主人的……
这在平时,宫里宫外能对她这种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姚知微要是回来了,追究起来,到底是她理亏。毕竟姚元睿没有下旨叫她搬,枕边风吹出的口头上的承诺,亦难以叫人信服。而且,姚元睿此刻的明知故问,也让王贞摸不清皇帝的用意。
姚知微看见王贵妃面上的微笑明显有些僵了:“回陛下,您忘了,蜀王殿下还是公主的时候,跟那位住在嘉德殿。在大明宫北苑,并无居所。”
大虞祖制,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到了十五岁就要出宫,建府两京直隶之地。当然,封在两京还是京畿各道,全凭皇帝对其的喜好和个人背后的势力。当初姚知微的二哥、皇后的嫡次子姚知云,就获封雍王,建府于长安城寸土寸金的朱雀街,府邸是同辈中除了东宫太子之外,占地最广的。
姚知微在京中也有蜀王府,可她从未去过。她名下那座七年间拔地而起的潜邸,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现在的蜀王府中安插了多少双眼睛,但她知道,自己总归不能一来就住进去。
毕竟,与其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倒不如委曲求全,对多疑的天子袒|露她作为敬爱父皇的女儿的忠诚。这样一来,姚元睿会对她放松警惕不说,还会适当敲打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若是现阶段住在宫中,能打消皇帝疑心的同时她还可以便宜行事,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所以住不住在嘉德殿里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暂时留在宫里。
面对脸色不好的王贵妃,姚知微体贴的给了台阶,她向姚元睿提议道:“父皇,嘉德殿是皇后的寝宫,如今后位虽然空悬,闲杂人等亦不可叨扰。何况儿臣是罪人之后,哪怕立了再大的功,也只能堪堪折罪。”
“北苑若是有闲置宫室,母妃随便叫人收拾一间给儿臣即可。”
“等过些时日父皇烦了,儿臣再搬回父皇赐给儿臣的府邸。”
她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是为人臣、为人子的谦卑。加之方才那一番违心的“阿谀奉承”,姚元睿竟毫不怀疑她的用意。毕竟,姚知微是女儿,是女子。因着这一层缘故,他从不觉得姚知微会成为自己维持至尊权力的阻碍。这普天之下,从古至今,可从未有过女子僭主这种震惊六合之事。
思及此,姚元睿颇为大度,他作主道:“你不仅是姚虞的功臣,更是朕最看中的女儿。你母亲、兄长有罪,罪不及你,朕既往不咎。你想在宫里住多久,就在宫里住多久。朕永远是你的父皇,只要朕在,不仅这大明宫,那太极、兴庆二宫,亦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父皇怜爱。”姚知微闻言点头,清澈的眼中有点点星光,再开口时,声音都软了不少,“父皇对儿臣的好,儿臣没齿难忘,永记于心。”
姚元睿见姚知微眼中生了浅薄的水雾,情不自禁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朕的女儿长大了,不是娇气的小公主。快收一收情绪,免得叫你三位弟弟见到了笑话。”
“儿臣哪有……”姚知微听他这样说,红着眼反驳道,“父皇莫要打趣儿臣!”
姚元睿见不得美人垂泪,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女儿。他年轻时风流倜傥,当了皇帝以后,自然对天下姝艳的拥有权当仁不让。登基初他还稍微收敛,等到位置坐稳、天下大定后,便原形毕露。
三年一次的大选明显满足不了他日益增长的需求,泰和十年始,自长安派往各地为他寻找颜色的“花鸟使”便络绎不绝。废太子姚知景曾因此多次上奏,当朝进谏,触了他的逆鳞。所以后来,为废姚知景罗列罪名时,里面还有一条“以子教父,大逆不道”。
本朝虽不以“孝”治天下,以“道”为宗,但仍对“孝”这历朝历代所遗留的文化有所推崇。作为当今天子的姚元睿,前十年也曾在五位先君励精图治的基础上做出过一些伟业。他选贤任能,整顿吏治,使大虞欣欣向荣,百姓生活富足。不过先帝一朝的贤臣尽数因年老而致仕后,姚元睿便渐渐走了下坡。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