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忽然被一个声音惊醒,仿佛某种钝器在我的大脑里砰砰砰敲击个不停,从沉眠中被这么粗暴地拉出来让我有些头疼,在昏暗里摸索着去开门,一道橘黄色的光呈扇形于脚下展开,我看到门外的人惊讶倒也不意外,再往挂在走道上的时钟瞥去——凌晨三点,夜深人静,这个时候跑来找我的除了靳潇还能有谁?只是没想到他刚才明明还在生闷气,转过头竟然会主动来找我,难道是故意扰我清梦的恶作剧?

靳潇什么也没说,一把攥过我的手腕,“跟我来。”

我试图挣扎,“我还没换衣服……”

他倒是早有准备,拿出一件羽绒服给我套上,因为是他的衣服所以袖子长了几寸,他拽住一只空荡荡的袖口牵扯我,我只能跟随他的脚步往外走。

靳潇把自己的车从民宿外的空地上开出来,停在我面前示意我上车,我踌躇了几秒,到底什么也没问乖乖钻了进去——问了多半也是白问。意识还不甚清醒,我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感觉干涩的眼角快渗出某种生理性液体。靳潇忽然侧过身伸出手臂把我腰侧的安全带拉过来扣上,柔软的头发蒲公英一样从我脸上掠过,有一股清透的薄荷香气——还是他偏爱的那款洗发水。

夜色从头顶沉沉压下来,被街道两侧的建筑物裹夹在中间,蜿蜒起伏,像是一条墨蓝色的河。路灯的光晕彼此交错融合,温柔地洇开这团夜影,给整条河镶了一道金边。用一句应试作文里泛滥了的修辞来形容:整个镇子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醒过来的似乎只有我和靳潇两个人,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成为我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车子脱离小镇将那些黯淡的灯光抛在后面,投入更深的黑暗中,车前的近光灯直直投射出去,迅速穿梭于林间,间或映亮了一些景象,只是还来不及看清便稍纵即逝。我来了精神,摇下车窗眯起眼睛去仔细辨认,深夜的树林里有许多影子在四处蹿动,那些活物怕光,一触及到灯光边沿就仓惶躲闪,某一瞬似乎捕捉到一条又黑又长的尾巴,那条尾巴飞快地闪了过去,我不由睁大了眼,“狐狸?”

我和靳潇就像这座山上的不速之客,所过处灯光扫射,惊动树林里一片窸窸窣窣,黑影纷乱,一时间热闹得很,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毕竟是剧组万里挑一择出的实景拍摄地,果然不乏独到的美景。我喜欢这个氛围,一路看得入迷,连车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都不知道,靳潇绕过来敲敲我这面的车窗,出来后我就看到他长腿一迈轻松攀到了车顶,再居高临下朝我伸出一只手,我递出自己的手,被他攥紧了,贴着他的手心感到一片冰冷。这时候山上冷极了,夜风掠过,吹得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即使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凉意也轻易穿透了进去,如一只铁铸的大手般用力攥住了心脏,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靳潇倒像毫不受影响,伸出手往黑暗里一指,“那儿有一座佛塔。”

我跟着看过去,什么也看不清,黑夜浓郁得像是一砚墨,不掺水的,难以化开。

靳潇忽然凑过来,两只手顺着下颌捧住我的脸,再往上托了托,“你看。”

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升上去,穿过风和树影,头顶的那片夜空映入眼底时,我不由愣住了。

我记得小时候在城里还能看到许多星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偶有几颗寥落的星星作为点缀,注定被人们忽视。我也记得从小时候我就憧憬银河,大概是因为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可惜从来没机会亲眼目睹过。

直到现在,我看到了比从前任何一次看过都要多的星星,也第一次看到了银河。

头顶的夜空深邃,星光璀璨,像是一片神秘而瑰丽的漩涡,我的目光难能拔出,陷在里面仿佛被漩涡搅动着一齐沉入最深处,渐渐感到一阵眩晕,为保持清醒低下头捏了捏鼻梁,又问靳潇:“有烟吗?”这个东西总是能让人更集中注意力。

靳潇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最后掏出一包黄鹤楼。他递给我一支,自己含住一支,将打火机送到嘴边,一只手合拢五指挡风,火光映亮了他的脸,光影在这个环境里尤其分明,他睫毛的阴影被拉长,根根耸立在惨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幽魅,那样子倒很适合去聊斋剧组客串个艳鬼或狐妖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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