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营的那些火头军们如今与寻月棠相处得极其融洽,一个一个绕着她打转,问东问西,有说有笑。

有好几次周婆和李伯进门想要帮忙,都被那几人给请了出去,“不用不用,寻姑娘这里有我们几个呢,忙得过来,您二老歇着吧。”

尤其那个瘦长个子的,听林勰说是叫张根生来着,就是他与寻月棠比试了第一场,也属他贴得最近,端茶倒水,恁地殷勤。

起先,见寻月棠如今的困境解除,谢沣是非常高兴的。可看得久了,见她总被一群大老爷们儿围住,还相交甚笃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本来得知现下情况不错,他也无需再在厨房边上拟信,可每日朝食过后,总也忍不住来这里报到。

厨房里头,寻月棠与人正在处理蟹子。

常言道: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不知不觉间已进了九月,寻月棠拿着一把硬毛刷子刷着蟹壳,自顾自地想着,自己在登州竟然已经度过了一个季节。

这些蟹子是李伯早上刚从塘边收来的,又肥又鲜,就是个头不太齐整,除了几只挺大,余下的都是中等个头。

林勰早上走的时候,恰赶上李伯从驴车上抬筐下来,便早早嘱咐说留两只大个的给他,待到暮食他要吃清蒸蟹,“李伯,记得把蟹八件与我寻一套来。”

“就你小子事多,”李伯嘴上抱怨,却还是原原本本转达给了寻月棠,“这小子挺久来不了一次,便纵着他些,月棠你辛苦了。”

“没事的,蒸蟹又不麻烦,”寻月棠一口答应。

洗蟹蒸蟹都不麻烦,真正麻烦的是食蟹,却总有更麻烦的主儿非要拿蟹八件吃蟹呢,一想到林勰拿着锤子剪子跟螃蟹过不去的样子,寻月棠就想笑。

几人一道刷完了螃蟹,往外挑大个的时候,竟也择出来了五六只。

蟹子性寒凉,若全蒸出来与林大哥祭了五脏庙,那怕他夜里拉稀跑肚就有的忙了。

寻月棠一抬头,恰好看见上午晴空朗日下静坐习字的谢沣,身着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裰,纵然四下无人,脊背仍旧绷得挺直。

她识人少,几乎不曾见过这般端方的,识妖倒多,那就更没这种样式的了。

唯一一个与谢三哥有些似处的那个,已经在记忆的最最深处了,容貌已然记不清,只记得仪态也这样挺拔。

那是她的主人月棠,被情劫谪下凡尘的仙子。

“呼——”寻月棠长出一口气,高高仰起头,抬手不停扇着眼睛,试图阻止眼泪流下。

可她这是从泥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如何忍得住呢?

没几久,泪便流了满脸。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张根生第一个发现,连忙蹲下身来询问。

这话一问出来,就立马挨了辛华一脚——蠢货,来了这么久你还瞧不出来么,全府上下都将寻小娘子当个宝贝蛋,唯一一次欺负她的,便是他们厨房里这几个!

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根生自没体会到辛华这一脚之后的深意,只手忙脚乱地掏衣襟,掏袖口,可掏了半天也寻不着一方帕子。肩头倒搭着一方,却已经用了一上午,怕腌臜了寻月棠,也没取下来。

“我无事,”寻月棠抬袖子擦着泪,一边给自己找着借口,“就是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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