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峰端正地蹲坐在路灯灯光里,注视着落叶静悄悄地飘下。
“找我有什么事?”乌鸦拍着翅膀落在枝头,语气烦躁。
花生也跟在后面飞了回来。
“你知道人类准备捕捉你了吗?”林亦峰根本不寒暄。
乌鸦羽毛一炸。
看来他还不知道,林亦峰想。
“那又怎么样!”乌鸦伸着脖子呱呱狂笑,翅膀也支起来了,“人类想来就来吧!看看最后是谁干掉谁!”
“你呢,你来又是干什么,”乌鸦声音嘶哑低沉,语气不妙,“呵,想说服我放弃?”
林亦峰沉声道,“是也不是。”
林亦峰此刻说话很谨慎。
他也是奇怪,以前自己是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人类和动物要如何相处。今天站在这个角度,才发现左右为难。
人捕捉乌鸦是因为它危害到了行人的安全,但是事情的起因却偏偏也是人。
问题在于,这点除了他还没有一个人类知道,换句话说,问题的源头不会真正被解决。
今天是这只乌鸦,明天又会出现下一只。
人和动物相互报复,这难道是好事吗。林亦峰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好下场的复仇故事。仇恨的尽头只有毁灭。
林亦峰既不想让乌鸦扑打行人,也不想看着人类捕杀乌鸦。
当然,他可以说事情不是他导致的,他只要护好小家,保护好家里的颜安安就行。
但林亦峰抬起头,看着黑夜里高高站在树枝上恶意沉沉的乌鸦,连路灯都照不到上方的他。
虽然他不知道是谁或者说为什么让自己穿越成为一条狗,但此时此刻,他正正踩在人和野生动物的分野边界。
他既不是人,也不是狗。
既是人,又是狗。
可以说,他不属于任何一方。
但往好的看,他可以同时属于两方。这是他独特的优势。
这一刻,林亦峰认为自己已经产生了责任。
于是他再次提起旧话,“我能帮忙。”
“不要急着拒绝,动物多力量大。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实用的建议,”林亦峰说,“换个地方找人如何?”
实际上他早已察觉不对,乌鸦天天蹲守,却接连几天都找不到人。恐怕那个人的日常轨迹不在这里。
说到这个乌鸦倒是不再抗拒了,声音带着郁闷,粗嘎难听,“我见过他,只有一次,就在这里。”
那是有点难办。教学区的人密密麻麻的,这只乌鸦又近视,找起来更困难。林亦峰思索。
“当时伤害你的,是一个男孩吗?年龄小的?”他开始详细询问。
乌鸦默认了。
“几岁?或者说身高到多高?”
乌鸦沉默了好一阵。
“嗤。”他抖抖羽毛发出一声嗤笑。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
乌鸦最后转过头斜着瞥了一眼林亦峰,展开翅膀就要飞走。
“等等。”林亦峰出声。
“又有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对啊,”花生快活地跳出来,“虽然你被我们兄弟俩打败了。”乌鸦瞪了他一眼。
花生顿了一下,当做没看见又继续说,“但咱们都认识了,算朋友了吧,每个鸟都有名字,比如我……”
他举翅, “拥有全世界最好听的名字,叫花生。我大哥,就叫大哥,你呢?下次我们怎么叫你?”
乌鸦:“……”
沉默。
林亦峰看着,他怎么感觉乌鸦好像是哽住了。
乌鸦突然跳脚,“下次!还想有下次!”
“乌鸦不需要名字。”声音很粗粝,像石子磨过路面。
他展开翅膀。
“乌鸦就是乌鸦。”
林亦峰沉默地蹲坐在原地看着他越飞越远。
***
第二天,果然,乌鸦仍然站在自己的老位置俯视着自己脚下的所有行人。
但不同的是,树下站了两个人,社区小哥带着一个专家,指着乌鸦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林亦峰带着颜安安从旁路过。
在事情的头两天,社区看起来只是打算把这只扰人的乌鸦赶走。
于是林亦峰就在两天内看到了社区施展的各色手段。
很花哨,很好看,围观者众。
恐吓法:挥舞奇形怪状的旗子,放飞画有巨大眼睛的气球,活灵活现。可惜这只乌鸦近视,纹丝不动。
震慑法:播放老鹰的鸣叫声,没动,播放鸟类受到折磨的惨叫。淡定异常,一动不动。
熏臭法:喷射鸟类厌恶的臭气。熏不死你也恶心死你。果然,乌鸦飞起来了。社区的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嘴角还没有完全拉开,就见乌鸦大大绕了一圈,在路对面的树上落下来了。
……
兴师动众开启重量级的工具,煤气炮接连发射。在社区人期盼的目光下,乌鸦飞得高了一点,然后在树梢站住了。
“这乌鸦是怎么回事啊,”社区小哥当场抓狂,“为什么意志如此坚定啊!”
“我们学校的乌鸦群都在北门那边生活吧。这只乌鸦为什么不去和他的族群呆在一起!”
为了使用煤气炮,连驱鸟车都开来了。这都不管用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算了,”专家说,“明天上鸟网,彻底截住它。”(备注)
林亦峰沉默地在一旁观察了一会,离开了。
***
又是下午四点。
林亦峰接颜安安回去的时候,社区的人已经在老位置开工了。
颜安安之前一直害怕乌鸦,走这段路都是小步快跑,今天她瞧着那边的动静却渐渐停了脚步。
“他们……是要把大鸟抓走吗?”颜安安迟疑地小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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