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阳光正好,渔场之上,渔民的小船星罗棋布。

纽芬兰岛上遍布巨石,连种土豆的地都腾不出几块,称得上是贫瘠。当地人唯一的依仗,就是渔场里取之不尽的鳕鱼。

“一、二、三,起——”

渔网被提起,站在船头的少年随即松手,里面的鳕鱼洒了出来,在甲板上蹦跶,个别生命力旺盛的还直接跳回海里去了。

站在另一侧的男人赶紧收起渔网,把网兜里仅存的鳕鱼倒进盛有海水的木桶里,又赶紧蹲下身子,尽可能抢救甲板上的鱼。

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低伏在脚下,皲裂的双手张开,只为抓住几条蹦跶的小鱼,少年的眼中没有半点愧疚的神色,反而将双手别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吹起口哨。

“阿列克谢,你这样就是在捣乱。”

男人收拾完残局,直起身来,被海风和烈日摧残过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黑红色,上半张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声音平静,不辨喜怒。

“我捣乱?如果不是你不让我走,我早就加入埃文斯他们的捕鱼队了,你看看人家,一天捕到的鱼是我们的好几倍!”

少年的眼睛因为激动,瞪得老大,漂亮灰绿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总会让人想起摇曳着海藻的热带浅海。

这双眼睛给他的形象加分不少,因为这位名叫阿列克谢的少年是今年刚刚入行的新手,不管是面庞还是身体都没有大海留下的伤疤,这对于靠海为生的男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捕到远超所有的同龄人的鳕鱼,这样,他将得到全村少女的倾慕,当然也包括他的暗恋对象。

现在村子里最会捕鱼的人毫无疑问是埃文斯。这个英国人这几年来到纽芬兰岛定居,带来的一种叫做“拖网捕捞”的新技术,每次出海,收获都极其惊人。

埃文斯很快发了大财,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很快,村里组建起一个捕捞小队,所有年轻人都可以加入,埃文斯提供设备和技术指导,相应的每次出海他会分走3成收益,剩下的全部留给队员。

于是加入埃文斯小队成为村子里年轻人炫耀的资本,阿列克谢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的野心更大一些,他企图利用埃文斯的捕鱼技术积累资本,然后组建自己的船队。

可是这个伟大的梦想被眼前这个家伙亲手粉碎了,费谢曼——他的父亲,曾经被称为“鳕鱼之王”的男人,怎么也不肯放自己离开。

他本来可以借着父亲的名声轻易混进埃文斯的队伍,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乖乖待在甲板上,听着旁边这个固执的老东西喋喋不休,说的尽是些什么洋流啊、风向啊之类的无聊玩意儿。

他难道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吗,“鳕鱼之王”的名头早就被埃文斯抢走了,这一套老方法还不如“拖网捕捞”好用呢,这老古董到底在坚持什么?

阿列克谢早就对这一切感到厌烦了,目光投向不远处埃文斯小队的渔船。

那边传来一阵欢呼,不用说,巨大的渔网里肯定塞满了鳕鱼,想想它们银白色的身体在阳光下颤动的样子,就像白花花的银子一样。

阿列克谢转头看看自家小小的渔网和寒酸的渔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连站在船头的老渔民也像从上世纪来的。他嫌弃地想。

“相信我,他们这样抓鱼,是会被上帝惩罚的。”一直不声不响的费谢曼缓缓开口。

“什么?”阿列克谢投来迷惑的眼神。

“英国佬那套捕鱼方式我早就见过,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在英吉利海峡那边的渔船上工作。”

“结果呢,这帮贪婪的殖民者把自己国家的鱼抓得差不多了,就开着船到处跑,现在居然看上了我们的纽芬兰渔场!”

“你看看他们所谓的拖网捕捞,这几年来的收成比我们十年都多,可是代价呢?我们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是不能在鳕鱼的繁殖季节出海,现在好了,你们这群年轻人哪里顾得上规矩,天天就知道往海里跑!”

“我看迟早有一天这片海里就没有鳕鱼了,到时候那些英国佬可以跑回国,或者去祸害别的地方,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回岛上种地吗?”

费谢曼眯起眼睛,面部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然而阿列克谢不为所动。

“呵呵,你难道没发现这几年我们家里越来越穷了吗?村里人都开始看不起我们家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关心鳕鱼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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