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不多时,马车回到了兴国公府。
晏柔月思忖再三,还是在回到父母正院前与哥哥多商量了几句:“母亲记心算数都那样好,嫁妆或咱们自己家的账目定然是心里有数的。若是强瞒着也没什么用,何必让父亲母亲各自担忧,还不如一家人摊开了说,回头不管是老太太、大伯母或是姑母谁出幺蛾子,咱们都是预备好了的,也免得猝不及防。”
晏恩霖想想也是,尤其今日早上请了太医,说母亲换了参汤后精神稍好了些,那说开了也好。
不过他点头之后还是又看着晏柔月多感叹了一句:“难怪说自来多风雨,咱们到京城这才多少日子,阿柔,你长大了好多。”
晏柔月怔了怔,似乎这“长大”的功劳不能算“这些日子”的,随口笑着应了:“京中风雨,倒是也没有那样的密。也就是看事情清楚点,这就算长大了吗?哥,你是不是想今年不给我压岁钱了?”
晏恩霖不由失笑,捏了捏妹妹的脸颊:“这不是夸你一句么。压岁钱会给的,到你八十岁的时候也会给。”
说笑了这两句,便将先前的火气略略冲淡了些。
等到兄妹两人进门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将夜市所查之事一一说出之时,语气措辞也沉稳几分。
父亲晏宸自然又是大怒,他原先就知道母亲与大嫂是什么性情,不然当年也不会自谋外任到千里之外的渝州。
但如今这细节翻到眼前,家里人的贪婪无耻还是让他大出意外。入京三个月,平心而论拿给家里的银钱礼物也不算少,他们怎么敢就这样直接下手谋算他妻子的药材财物?
而母亲纪韶华则平静得很,连春江丝的事情提起来也不过微微蹙眉,果然是心中有数的,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声细语地劝道:“鲁嬷嬷到底是老太太陪房,或许是老太太赏给她娶儿媳妇用。左右都不是太过贵重的东西,不值当的。太医不是说你最近也劳神过度么,不要气了。”
“那是岳母给你和阿柔的衣料。”晏宸望向妻子,越发内疚亦越发生气,“这等事你早发觉了,怎么不与我说?就算料子是身外物,那药材与太医的事情,若不是孩子们发觉,你这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晏柔月听着父亲这话音,虽带了点埋怨的意思,却又是温柔怜惜的,连忙在父母开始惯常恩爱之前再次插话,免得等下再煞风景:“父亲,还有一件事,跟咱们家也略有一点关系。”
除了那“天仙般的小娘子即将到手”这句不提之外,她大致将小吃店里那几个纨绔子弟提到的话都复述了一回。
一来是跟父亲提一句,谭二显然是没少在外头卖弄“兴国公外甥”这个身份,除了在城门外威胁农人被当场她当场抓到之外,显然还跟这些狐朋狗友吹嘘了旁的,说会将他活动到国子监云云。
更要紧的,是晏柔月也在挂心父亲今生的仕途。
论政绩才干,父亲晏宸自然没有问题;论看人的眼光,父亲前世里答应将她嫁给惠王,虽无押宝的意图,却最终的确成了九五之尊的岳父,萧铮登基之后又领次辅之任入阁。
若以史官之笔看来,父亲晏宸一生仕途也算步步高升,位极人臣。
但晏柔月毕竟是活过一回的人,前世父亲回京之后的确始终身担要职,位高权重,可这一路上的政敌风波无数,各种各样的攻讦构陷谋害,几乎没有片时安宁。连兄长晏恩霖,还有父亲的学生,也同样整日被苛责攻击,步步皆难。
今生若是可以,她宁可让父亲略退半步,哪怕不要入阁拜相,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少些责难摧残,便是好的。
“三殿下听到有关国子监舞弊之事,面色很是难看,”晏柔月认真道,“以昭正司风格,待查清核实,只怕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几个不成器的少年还是小事,三殿下若是一本参奏要掀翻整个国子监的话,怕是连宗亲国戚都会牵累其中,父亲如今在参议吏部之事,还是要小心些,御前奏对也不可只是一味忠直。”
这话说得着实过于练达,即便晏宸素知女儿聪慧,也还是有些意外:“阿柔你想的好生细致,爹爹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为臣之道,忠言直谏原是本分。”
“事君以忠,自是应当,”晏柔月答得不假思索,“但是非曲直之外,还有谋略制衡。国子监是陈年积弊,陛下自己也是经过先帝朝改制而不得的,所以陛下并非不知如今不好,只是没有如何平衡改制的解方,父亲若能在这方面尽忠,也算事君以谋,不好么?”
晏宸更加惊异,但相对于女儿如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要紧的还是这话里的内容。
思忖片时,终究微微颔首:“爹爹会再想想。”再次望向晏柔月,目光里又添几分赞许。
事情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晏恩霖又禀报了几句苏原继续追查的细节杂事,兄妹两人便从正院退了出来,各自回去休息。
晏柔月回到自己闺房,初苓迎上来也是满面震惊:“姑娘怎么买了这样多的东西?南城夜市这样好玩么?”
“还好,我也给你们买了东西,拿去分了吧。”晏柔月这时是真有些累了,随手将给初苓并另外几个丫鬟带的小东西指了指,便去盥洗更衣,早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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