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钟,天色已经很深了。

应煦从民房里出来,只觉得山林间的冷风灌了他一脖子。这里比城市冷,他扭了扭脖子,把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呼出一口潮湿的热气。

迟晏的车停在孤云城外,他们走过去约莫十分钟。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剧组匆匆赶完夜戏没再熬夜。此时的孤云城仿佛沉睡了一般,两人从灯火通明处缓缓走出,背着光,好像要拥抱静谧的深夜。

一不小心踩着个泥坑,应煦险些崴倒。

他定了定神,打开手电筒。

一束亮光照在地上。

“这样好多了!”

迟晏没有做声,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手电筒的微光照得他眉眼温柔,却又疏淡,不好接近。

应煦没察觉,反而和他闲聊起来:“其实我以前视力挺好的,晚上走夜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就不行了,打了手电筒还得小心看路。”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像只猫儿,感受到善意便不自觉挨了过来。迟晏无声笑了笑,藏起愉悦:“多补充维生素A呢?”

应煦摇头叹气:“没用的,我这不是夜盲症,是近视眼。”

迟晏不太看得出来,因为青年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迟晏车前。

迟晏打开车锁。

应煦没有动作,先看了他一眼。

“去吧。”

得到男人的同意,应煦才上前去。

车里黑黢黢一片,惨淡的月光都照不进来。应煦用手电筒照了照,没看到车椅上有东西。

“咔哒”一声。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灌进一股冷风。随即汽车内饰的车灯亮了,洒下一片温柔的光。应煦弓着身子,往灯光明亮处望去,正对上男人那双好看的瑞凤眼……

“这样好找些么?”

像被迟晏的声音惊醒,应煦骤然回神:“嗯嗯,好多了!”继续找了起来。

车垫上没有。

车门旁没有。

应煦费劲去看车椅与车身的缝隙,终于看到了那截红绳。他伸手去够,同那红绳一起被带出来的,还有一张纸。那纸被叠了几下,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但泛黄的边角可以证明,它已经有些年月。

“先生,这是你的么?”

应煦把东西递向男人。他没有多想,本意只是让男人辨认一下,那纸张是不是他从前弄丢的重要物件——男人的反应未免太大了吧?

被攥住细瘦的手腕,应煦吃痛抬眸。

男人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倾身向他逼近。他身形偏瘦削,但个子很高,待他靠近,应煦才注意到他肩膀很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手腕上的痛楚仍在加剧,男人的眼眸那样晦暗,让应煦想起天蒙蒙亮时,那笼罩着大地的阴霾。

“……疼。”

迟晏缓缓松手,同时拿走了那张纸。

“是我的。”

他眼里危险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张纸。”

应煦有些愣怔。他听见男人嘴里说着谢谢,却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半分欣悦。

应煦猜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有点后悔刚才的冒失。

落在车座夹缝里的,可能是不慎丢失的贵重物品,也可能是不忍回忆的过去,他为什么非要碰触呢?

“对不起。”

——谢谢你。

——对不起。

这是迟晏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把纸张随手塞进衣兜:“你不用道歉,是我失态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语气平淡,不复先前的温和。

应煦却发现,此刻的他要更真实一些。

他的表情也是淡漠的,像冬天被呵在玻璃上的水雾。应煦却觉得……他像是在难过。

这让应煦更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想补救一下。

至少,让男人不再那么难过。

“要吃奶糖么?”

他鬼使神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

迟晏和包装纸上的大白兔对视,没有说话。

应煦心想,这位先生该不会没吃过大白兔奶糖吧?想想也是。人家什么身份?平时吃的肯定是国外进口的大牌子。

他便迟疑地收手,想着算了。

“不是给我么?”

男人将大白兔拿走。

淅淅索索。

糖纸剥开。

男人把糖果放进嘴里,奶香化开。

很甜。

“很好吃吧?”

应煦嗅到了淡淡的奶香,忍不住小小声咽了咽口水。他今天带的糖不多,就吃剩下这一颗了。看迟晏吃着,他有点馋。

迟晏看他一眼,应该是听见了。

笑意重新漫上他的双眼。

“走吧。”

两人从车上下来,风更大了。

应煦打了个哆嗦,说:“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太冷了!”

他说着,跺跺脚,加快了速度。

迟晏却依旧不紧不慢。

应煦便也不好走得太快,又回头看迟晏:“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先生,要是没有你帮忙,我的符可就弄丢了。”

“符?”

男人难得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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