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璧并未多问,灵力划破掌心,与传世结下血契。
他并不因对方大费周章拜托他诛杀昭明的弟子而感到轻视亦或困惑。
对段成璧来说,无论天下第一人还是无名之辈,被杀死后不过都是一抔黄土。
区别只在于有的土堆薄一层,如凌辰一般的就厚一些。
他有自信的资本与实力。
传世也正看中了他这一点,因而多提醒了一句:
“井下幻境丛生,那剑在怨气中孕养多年,剑灵诡诈妖异,极会骗人。传世在此望大人记牢一句话,入井之后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是虚妄。”
“记忆是世上最不牢靠的东西,大人最好,连自己也不要信。”
段成璧扬扬手,示意自己承下人情,随后跃入井中,最后听传世声音若隐若现:
“大人若能将剑取回,恰能赶上鬼王夜宴,传世便等大人回来赴宴了。”
*
虞渊是被晃眼的日头晒醒的。
甫一睁眼,炫目白光便直往眼睛里钻。若非头上一片宽大绿叶遮掩,恐怕得瞎。
待脑中逐渐清明,周遭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和人声也愈发清晰。他撑着手往地上按了按,触感一片坚硬,隐有沙砾摩挲之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兴许是睡在地上。
看这热闹程度,还得是大街。
自己昏迷前不是跳井了吗?按理说现在就算没摔死,也不该出现在大街上啊。
“大哥哥,你醒啦?”
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随即脆生生的童音在耳畔响起。
虞渊下意识转头去看,差点被太阳刺瞎的眼睛还不甚清明,视线里有无数虚幻的黑点在晃。
他稍稍低头,把视线聚焦在坐他身侧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身材干瘦,皮肤不算白,一头稀疏的头发也因天生卷翘而略显凌乱,但胜在衣衫整洁,杏眼大睁,黑白分明。
也许是虞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小姑娘皱了皱鼻子,不悦道:
“大哥哥,你娘亲没有教过你老是盯着女孩子的脸看是不礼貌的吗?”
虞渊错开目光,默默朝自己的物理学圣剑方向挪。
他之所以久久盯着小姑娘的脸看,不过因为对方是昨夜花轿队伍中的迎亲孩童之一。
都说一个人眼神不同气质也是天差地别,那时她的眼睛完全没有现在看着清亮,因此虞渊认得久了些。
他打量四周,街上人流不息,两侧珠帘翠幕,秀旗招展,不远处的“逍遥楼”一层垒一层,高高在上,就连耸入云霄的楼尖都透露出一股纸醉金迷的万恶金钱气息。
而昨夜落进枯井,险象环生的经历正如朝露一般,被太阳一照便消弭无踪。似大梦无痕。
他再次回到云崖镇中。
自己不是应该在枯井里自由落体吗,怎么会忽然回来了?
他一时迷惘,甚至怀疑昨晚喝醉的不是昭明而是自己。
“我……”刚想开口,就被自己干哑的声音下了一大跳。
虞渊捂着喉咙,要不是确定声音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他险些以为是个风干了千年的干尸在说话。
好在他才开口说一个字,一旁的小丫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开口解释:
“娘亲说我和几个朋友昨晚梦游到街上乱走,然后被一个穿白衣服的道长带回来。在带回来的路上,顺便就捡到了你。”
“……”这个“捡”字用的可真有灵性。
“你当时在一口井边睡觉,那里风很大,白衣服的道长哥哥怕你冷……”
“于是就把我拖到街上,在太阳底下暴晒?”
虞渊替小姑娘补完了后面的内容,抹了把被晒得刺痛的脸,再次打量小姑娘,
“敢问你说的白衣服道长可是腰上挂着一把剑,剑柄上有个银燕子吊坠,皮肤很白,眼尾有颗痣,长得很好看但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若是师父将他从鬼地方捞出来的,倒也合理。
小姑娘听他描述,眼神闪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慎重地点了下头:
“就是大哥哥你说得那样。大哥哥认识那个道长哥哥吗?”
“嗯,认识。而且我上辈子欠了他很多钱。”
不然这辈子怎么能摊上这么个坑货呢。
天下处处有仇家,把他放在太阳底下风干,自己就去鬼混,虞渊上辈子要是不欠他,能被他这么折腾?
“那个,小柳啊。”
几轮交谈下来,虞渊不仅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连她家住何方乃至暗恋对象为谁都打探了出来。若是幻境,未免太真。
他站在街边,眼中所见是繁华,耳中所闻是喧嚣,眼神游离,像审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
“你知道把你送回来的那位道长去哪儿了吗?”
小柳闻言眉开眼笑地点头道:
“嗯嗯,道长哥哥说让我在这里守着大哥哥,等你醒了就带你去找他。”
“哦?”虞渊顺水推舟,“既然如此,那你带我去找他吧。”
小柳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轻易,眼中划过一抹惊喜,忙不迭上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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