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分的两间十几平方的屋子,一间隔出小半做了灶台放了饭桌,另一半做卧室,唐家父母住。

唐家一共四个孩子,老大唐米早嫁出去了,老二唐麦正在议亲,年后就要办喜酒,最小的弟弟唐玉才读小学。

唐麦、唐粒和唐玉,姐弟仨住一间屋子。这年月住房紧张,孩子多的家庭都这样,无非是中间拉个帘子。

唐粒进家门时,唐母尹巧芬正在做饭,砧板上猪肉剁得咚咚响,旁放了块细白的老豆腐,这是在做唐玉爱吃的豆腐肉圆子。

尹巧芬见唐粒进来,忙放下手上的活:“怎么样,礼送了吗,高主任怎么说?”

最近家里因为唐麦嫁妆的事已经焦头烂额。

当初老大唐米出嫁,到底是头一回嫁女儿,唐家把男方拿过来的彩礼钱花出去后还倒贴了不少嫁妆和压箱底的钱。

现在轮到唐麦了,老两口考虑到后面还有个唐粒,儿子也一天天大了,唐麦婆家条件又不错,说定的彩礼钱不少,就想扣下一点。

可唐麦从小就是个厉害的,哪能吃这种亏,她放话说了,彩礼一分钱不能少,家里还得照着唐米当初贴嫁妆和压箱底钱。

眼看再过个把月就得过年了,真是哪哪儿都要用钱,这个节骨眼唐粒那边又说可能要下岗,尹巧芬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照实说尹巧芬估计得急疯,唐粒含糊敷衍了几句,最后说:“反正就这么着了,实在要下岗还能饿死不成。”

尹巧芬气道:“真下岗了你就饿死吧,别指望我和你爸管你死活。”

唐粒没理她,自己去屋里拿了毛巾,搪瓷脸盆里掺了些开水洗了把脸。

尹巧芬一旁看着,难免又唠叨:“冷水洗脸是能冻死你怎么着。”这是心疼热水,不管从开水房打水还是自家烧水,都是钱。

唐粒也不接她的茬,舒舒服服洗了脸搓了手,回自己屋去了。

唐家姐弟四人,唐米是老大,自然吃不到什么亏,唐麦性格泼辣,尹巧芬也拿她没办法,唐粒这个老三,当初盼着是儿子,谁知又是个女儿,自然谈不上喜爱。

有了唐玉以后,唐父唐母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心肝宝贝。

所以尹巧芬说下岗不会管她死活倒未必是气话,毕竟当初孩子才十几岁,就忍心送到荒岛上做苦力。

唐粒从床底下找出个破旧的铁盒子,盒子里放了糖纸火花什么的小玩意儿,把这些东西扒拉开,底下藏着本小小的存折。

存折上有一千多块钱,是原主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之前岛上挣的钱大部分被尹巧芬借各种名目拿走了,这两年厂里的工资,每个月八十块钱,尹巧芬要拿走三十,所以能攒这些钱其实非常不容易。

这就是她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唐粒把存折放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里头一叠蓝色的百元大钞,唐粒数了数,一共十张,一千块钱。这是刚才祁振塞她手里的,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大步走了。

说她的事情就关他的事。

还给她塞钱。

好好的,这人是疯了吗?

唐粒把钱放回信封里,找了个地方藏好,想着回头找机会还给祁振。

饭快好的时候,唐国顺和唐玉前后脚回来了。唐国顺是个臭棋篓子,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人菜瘾大,每到周末放下饭碗就跑邻居家下棋去了。

唐玉被老两口宠着,贪玩,周末成天蹲苏工程师家看电视。

这年月电视还是绝对的奢侈品,整个机械厂家属院里就两台电视,一台厂长家的,一台苏工程师家的,厂长家里没人敢上门,苏工程师两口子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是温和的好脾气,家里每天挤满了蹭电视看的人。

唐麦不在家,唐玉到家就可以开饭了。桌上一个豆腐肉圆子,一个红烧鸡壳,一个紫菜汤。原主早上出门时就喝了碗粥,唐粒早饿了,没什么肉的鸡骨架也啃得很愉快。

唐国顺平时不太管事,今天倒是特意问了唐粒送礼的事,唐粒含糊应对了几句,他也没再多问。

倒是尹巧芬似乎是琢磨过了:“照我看哪怕真要下岗,也没那么快,趁这阵子赶紧相看个男人才是正经。以后没了工作,那条件就不一样了,就得往低了找,有了男人再没了工作,好歹还有个依靠。”

唐粒听她这话总觉得怪怪的,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趁现在别人不知道她要下岗,先找个人落定,要是运气好,结了婚才失业,那以后唐粒是死是活就是婆家的事情了。

唐粒夹了个豆腐肉圆子:“哪儿那么容易,我想过了,真要下岗了,之前不是还有钱存您那儿嘛,就拿那个钱做点小生意,横竖不会饿死。”

每个月从工资里抠出来的三十块,还能说是打给家里的伙食费,之前岛上挣的钱却是跟家里一点关系没有的,当初尹巧芬也是说家里先帮忙存着,唐粒要真下岗了,要回这笔钱也是名正言顺。

但拿进去的钱谁还想再拿出来呢?何况家里用钱的地方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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