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天冷,棉纺厂车间里却因为常年控制着温度湿度,跟夏天似的。
早晨厂区换衣间里一排排的纺织女工扒了厚实的棉袄,换上透气的衬衣,乌黑的长发卷起来,塞进纯白的工作帽里,再在身前系上条白色的围单。
这就是典型的八十年代纺织女工的形象了。
到时候干完活,大家又成群结伴地挤进大澡堂,嘻嘻哈哈地一起洗澡换衣服。
车间里热,每天下工肯定要洗澡的,而且,厂里澡堂供应热水,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浑身洗得热乎乎的,出去吹风也不觉得冷。
不然回家的话,那是倒点热水搓把毛巾,都是得自己花钱的。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部分人可能享受不到了。
之前说下岗那都是喊狼来了,现在狼真的来了。厂区宣传栏上已经张贴了告示,是个什么实施办法,尽管很多人其实也不太看得懂,但不影响她们明白,下岗这事是来真格的。
今早换衣间里气氛有些沉默,不像平时,大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说笑笑。
唐粒倒没什么感觉,她早做好下岗的心理准备,只是进了换衣间才想起来,刚才匆匆忙忙的,忘记把皮手套脱下来还给祁振了,倒是有些烦恼。
钱还没还他呢,这下倒好,又多了样东西。
唐粒叹了口气。
旁边同车间的工友程秀英眼尖:“唐粒你这手套挺贵吧,这皮质真好,溜光水滑的。”
唐粒笑笑:“不是我的。”
程秀英顿时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姐的吧?不过这么新这么好的手套她能借你也算不错了。”
同个车间的,她当然听说过唐粒家里的事情,知道她家里不但初中毕业就把她送去荒岛,回来上班她还得每月给家里搭伙食费。唐粒平时节省得不行,不可能花钱买这种手套。
唐粒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解释。
说话间俩人换好衣服去了车间。车间里的气氛自然沉闷,不少人都失魂落魄的,根本没心思在工作上。
倒是之前整天心事重重的刘娟已经早早守在机器前,看见唐粒还冲她抿嘴笑了笑:“来啦。”
唐粒点点头:“嗯,你来得挺早呀。”
刘娟:“起早了,干脆就早点过来。”
唐粒:“那挺好的。”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打完了招呼。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能沉住气的就两种人。
一种是像唐粒这样早想好了出路就等着下岗的,另一种就是像程秀英那样,因为家里大姨是厂里会计,跟领导说得上话,能保住她工作,所以胸有成竹的。
唐粒知道刘娟是不想下岗的,现在看她这样子,估计也是胸有成竹那类吧。
想到那天刘娟抱着东西在高兵办公室外头转悠,唐粒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不管刘娟为保住工作做了什么,都是个人的选择,旁人也没置喙的立场,唐粒更不会去问她什么。
唐粒好奇的是,刘娟现在走的很可能是书里原主的剧情。
按照那本书的剧情,如果唐粒没有穿进来,那天从白水镇回来,原主就会去给高兵送礼,而高兵不但理所当然地收了礼,还会隐晦地向原主提出其他要求。
具体书里并没有交代,只在后面模糊地提到,原主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甚至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却在关键时刻抓住了高兵的把柄,所以其实高兵并没有得手。
但原主还是背上了搞破鞋的名头,好像是因为后来有人匿名举报。
现在剧情已经变了,唐粒不可能去找高兵,也不知道高兵的把柄是什么,当然也无法弄清楚,导致原主与祁振夫妻感情破裂的这个导火索——搞破鞋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当然,唐粒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并不想去追根究底,她巴不得剧情崩掉,崩得越坏越好,反正这辈子她又不可能跟祁振有什么夫妻感情。
但是第二天唐粒就发现,剧情崩了,并不代表她就能置身事外了。
厂里这次效率非常高,头天公布方案,转天就出名单,很多人兴冲冲过来上班,却发现自己挂在下岗名单上,进不去车间了。
唐粒在名单上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的名字,正想去行政楼问问怎么回事,碰见班组长徐大姐,扯着嗓门冲她喊:“唐粒,跑哪儿去,开工了,还不去快去车间!”
她这一声暴喝,吸引了周围全部人的目光。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下岗名单里的,他们进不去车间,而眼前这个容貌出众的女同志却被要求快点去车间,显然,她没在下岗名单里。
顿时大家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有人认识唐粒:“这不是四车间的唐粒吗,她进厂里才两年吧,居然不用下岗?”
有个年纪大些的顿时气愤道:“领导说会考虑对厂里的贡献,结果呢,我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还比不上个进厂两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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