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洋楼坐落在江城市中心,谭雅平熟悉地将车停进了车库,家政阿姨闻声赶忙出来提行李,笑吟吟地同二人寒暄。

郑亭林抱着自己的琴盒,在家政阿姨的夸赞声中进了门。

“这是小提琴吧?听谭女士说郑小姐是音乐学院的。”张阿姨看向显然不轻的硕大棕皮琴盒,伸手想要帮忙去接,郑亭林顺从地将琴盒递给了她,回:“嗯啊。”

谭雅平见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在她印象里,自己女儿把这琴可看得宝贝得很,连琴盒也谁都碰不得。

“说起来,早年令君也学过音乐呢,说不准你们还能聊到一块去!”张阿姨把琴盒熨帖搁好,笑眯眼,“二楼就有一台钢琴。”

郑亭林不算意外,她早知道傅令君会弹钢琴,小提琴也拉得不错。

但面对张姨的热情,她只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业余与专业选手的鸿沟可不啻为天堑。

谭雅平拍了拍女儿的肩,笑:“都是同龄人,肯定比我们聊得来!”

郑亭林跟着笑:“是啊。”

附和完,她心有所动,忽地抬头,不远处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不是一张可以简单用好看或不好看描述的脸,来人面色瘦削苍白但并不憔悴,眼镜片后的瞳孔有神但不并锐利,和郑亭林的印象有些出入。

但令人更无法忽视的是,傅令君挺直着背,坐在轮椅上。

轮椅——郑亭林吃了一惊,谭雅平没有提,这种情况显然也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些。

郑亭林仰着头,同二楼俯视的傅令君直直对视上。

那绝对是一双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眸,如幽深的星空,又如流动的宇宙,明明是这一世初见,郑亭林却莫名看不懂傅令君投来的目光。

细细的轮椅胎突然嘎吱转动起来。

下一秒,郑亭林睁大眼,惊惧地看着傅令君的轮椅从楼梯俯冲而下——

轮椅碰撞的声音一下下敲进所有人的心头,警铃大作间,张姨尖声高叫,距离楼梯最近的郑亭林动作比思考更快一步,缠着纱布的右手用力顶住了滑滚而下的轮椅扶手,郑亭林忍住吃痛,用半个身体抵住了快要倾翻的轮椅和人。

但傅令君还是摔了下来,大半个身体倒在了楼梯上。

张姨急忙去扶,语调克制不住的拔高,眼泪都快流出:“老天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傅令君撑起手肘勉强坐了起来,她嘴唇发白,乌发散开,低垂的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谭雅平匆匆忙忙拿了医疗箱过来,郑亭林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任手上的纱布渗出鲜红色的血渍。

坐在阶梯上傅令君抬头,正好同她平视,几秒后缓慢开口:“你的手受伤了。”

傅令君想问先前的纱布是怎么回事,也想问现在的手伤,郑亭林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然而只是笑了笑,颇有些嘲弄地回:“是啊,为了救你。”

郑亭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刚才的壮举——她竟然为一个不怎么看得顺眼的人伤了最宝贵的手?

傅令君眼底的光闪烁了一下,点头:“是我的错。”

听起来竟有些愧疚。

郑亭林没想到这话出自历来刻薄的傅令君之口,酝酿的反唇相讥只得咽了回去,反倒是谭雅平听到笑出声来,显然是对两人的友善非常满意。

平静下来,郑亭林的注意力再次落到对方的轮椅上,皱眉扭头,像是想起了很不好的事,同时又为自己刚才的义举找到了完美的理由——关爱弱势群体,人人有责。

她忽地唇角勾起,刻意强调后半句:“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楼梯对现在的你太危险了。”

郑亭林太清楚作为天之骄子的傲气了,傅令君必定受不了这样的折辱。

或许是重生太过玄学,郑亭林总有种恍在梦中的虚浮感,面对来人,久来压抑的情绪索性也懒得遮掩,言辞夹枪带棍,少不了阴阳怪气。

然而傅令君却完全不按预测出牌,凝视她许久,像没听到前面的话,敛目轻声:“终于等到你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地上,释然又庆幸。

郑亭林可算正眼看她,莫名滋长的情愫压下了刚重生的焦躁不安,她眨了下眼,试图理解对方的话,礼貌回:“确实好久不见。”

张姨正大着嗓门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泪声俱下,郑亭林没琢磨出傅令君话中的意思,散漫转身,傅令君却少有地展颜一笑,转换了话题:“张姨,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还好好的。”

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平静下来。

明明只是一瞥,却无比深刻地印在了郑亭林脑海中,让她觉得重生的一切都变得不现实起来。

这个机器人一样没人情味的家伙竟然在笑。

她知道蝴蝶效应,但万万想不到这翅膀扑棱扇得傅令君像变了一个人。

郑亭林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她莫名其妙地当了这只蝴蝶,随之而来的变化不在她意想中,她也无意负责。

垂眸间,郑亭林若有所思地单手把玩起刚拆下的旧纱布。

……

一刻左右,家庭医生整装登门,傅令君确实没多大问题,赵医生便只照例嘱咐了复健和休养建议,反倒是郑亭林这边费的时间更多。

“之前烫伤过?”

“嗯。”

“过几天就会重新结痂了,上药后纱布不要缠太紧,用手注意一些,伤口别又撕裂了。”

郑亭林听话地点头,目光却晦暗难明。

这恐怕是她自有记忆来最长一段不能练琴的时间了,作为一名未来的小提琴演奏家,郑亭林很难不在意。但这些在意里,此刻又混入些许别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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