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精于计算,记牌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费奥多尔在吃饭之前就觉得这套牌有问题,现在更是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是科技或者神秘侧的产物,它全然不受洗牌的手法与顺序影响,每次翻卡都是真正的随机,甚至翻卡之前卡面极有可能是空白的,在被选中的那一瞬才会随机出点数。
总之,变成了真正的赌运气。
而他和“费佳”的运气,都不怎么样。
托尔斯泰叼着年糕,情不自禁地感叹:“纸条增加得好快。”
是麻将局的好几倍。
习以为常乃至云淡风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打麻将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
稍稍一动脸上就会簌簌作响的费奥多尔:“……辛苦你裁纸了。”
“一点都不辛苦,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十分快乐,甚至想写首小诗纪念此刻。”
两人:“……”
过于直白了,我的朋友。
“说起来,费奥多尔先生是来横滨公办吗?”托尔斯泰看了看纸条厚度,觉得短时间应该够用,便开心地折起了纸。他前不久刚学会了千纸鹤以外的折法,此时也信心满满,很快将一朵精致的玫瑰放置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总是随身携带的那枚幸运金币上。
“我是受居住在东京的朋友邀请,过来游玩。”费奥多尔很清楚,这个季节这个时局并不会有正常人过来旅游,但他还是用了这个借口。
“看来您的朋友能量不小,能让您安然度过海关。”陀思妥耶夫斯基头都不抬,费奥多尔也懒怠于看他,纸条太多,看久了雪盲。
“他的家族的确颇有声名,本人也慷慨异常,愿意为我这个笔友通融一二。”费奥多尔下意识想笑,飘飞摇动的纸条又让他飞快收敛了多余的表情。
“愿意千里迢迢来见笔友的您也是慷慨的朋友。”托尔斯泰又折了一只纸鹤,放到了费奥多尔柔软的帽子上,“我很想念俄国……”
但是不敢回去。
他曾经的朋友们都会如何?屠格涅夫会活着吗?他的同位体又是什么样的人?这里的俄国又会是什么模样?
陀思妥耶夫斯基关切地望着友人——费奥多尔根据他的肢体语言猜的——但是什么也没说。沉默本身即代表多种含义,更不用说唯一还露着脸的人表情明显到连误会都困难。
“那里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费奥多尔的声音和缓低沉,像蒙着深深的迷雾,但又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没有太多高楼,但有许多地下室。平凡的人们四处走动,寻找工作,路过餐厅便喂饱自己,路过广场便喂养鸽子,即便痛苦,受苦者的眼泪也像是甘泉……您在俄国出生吗?”
“我不记得了,应当是这样吧。”托尔斯泰托着腮,眼中充满了迷茫的回忆。被侵蚀者严重攻击的他丢失了许多自己身为作家的记忆,然而写作之外的事,他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不如说,他是不想想起,而距离他最近的同伴放纵了他的任性。
不应如此。在这个远比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更动荡不安的世界,司书和费佳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压力,他不能总是逃避。
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人在做什么?当着他的面洗脑他的朋友?
他极力隐忍自己的控制欲,不想让场面太过难看——绝对不能让列夫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位体——但对方不仅不知收敛,还故意哼着歌走进雷区。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生前某些人的评价如此真实,尤其他是个混蛋、变态和疯子的那部分。
托尔斯泰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诞生在一个优渥、富足且高贵的家庭里,随时可以度过平静快乐的一生。然而他的目光向上,看到了神明代行者的不作为,他的目光向下,看到了绝望在泥坑里翻滚。他为此奔走,抛弃一切,直至孤独死去,而这个世界,却“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社会不公,贫富对立,人们依然在互相争斗,依然在彼此杀害,有时是杀死□□,有时是杀死精神。战场无处不在,从现实蔓延入心灵,成为像费奥多尔这样的魔鬼的游乐场。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此毫无所谓,他早已认清罪恶无处不在,但拿这套去牵引托尔斯泰——
“两位老师还没休息?”一道熟悉的女声淡淡传来,“最近的横滨不会有什么正经客人……啊,有客人。”
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客人的费奥多尔:“您好。”
“您好,您好,不用这么客气,”司书掀开布帘,从表情到动作都十分冷静,一点看不出半夜抓包“图书馆第一难对付男人”喝酒赌博的恼怒,“难怪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在距离家乡如此之远的岛国相遇是多幸运的事呀,要吃饼干吗?蛋糕?松饼?巧克力?”
托尔斯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巧克力?”
因为原材料不容易搞到,好的巧克力价格又十分昂贵,这项产品通常不会作为待客商品出现,除非……
“没错,是约翰先生新带回来的。拿出来和我们的客人分享一下如何,列夫先生?”
托尔斯泰高兴地应了一声,像阵快乐的轻风奔向后门,司书慈爱地注视着他远去,微笑着将手搭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肩头:“费奥多尔先生……”
她发现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话语不禁一顿:“……您知道我们是没有赌场资质的吧?如果被黑手党找麻烦,我就把你推出去顶罪。”
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分镇定地一扬下巴:“可以推他。”
费奥多尔微微颔首,如果不是纸条限制了他的发挥,大概会笑得善解人意:“虽然不是在下倡议打牌,但毕竟是共犯,我没有异议。”
司书:“……”
好家伙,她可算知道,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会起了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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