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喃喃重复才听得的言语,源协接着往下说,“浮尸阵列齐整,异骨磨损相差又无几,即说明十八具入水相隔间隙极短,且定是由两岸投入水中。”
众人还是一脸困惑神情,源阳找来一把短木棍,确认验尸官、仵作跟上后,尽数投入水中,木棍随水流杂乱向前,“此般如何,诸位可明了?”
“娘子所指可是,若非从两岸将尸体投入,必将难成队列;而若是有人将其投入,又需相当数量之人手。”
“可彼时恰逢宵禁,如若街面、水边有群人聚集,难免被巡夜武侯察觉,故而定是在某处有放置眼前十八具尸首的机关。”
两名验尸官先后猜测,源氏姊弟二人连连点头。
源阳走回临香阁前,“且此机关必设于水中,想必诸位与家弟查验面前十五具浮尸时,都有察觉,明明是一同打捞而来,之间间隔不足片刻,而浮尸受水泡浮状况,却有明显不同,此刻我所站之处四周六具,手掌皲皱非常;家弟所处位置旁四具,亦有类似状况。剩余五具却无。”
“故而,十具正是崔舍人口述所言三排五列之中的队列两侧,此推断与其双臂异骨磨损亦能相合,即是言,某处机关开合后,原本就在水中的十具自然散开,先入水漂浮,靠向河岸,位于上端的五具,稍后入水,被两侧十具挤入中间一列,之后随惠和坊内缓流,形成队列。”源协补充到,目光再次移向浮尸的手掌。
“二位所言颇有道理,只是在下一事不明,二位为何笃信机关设于水中?”最早拿出崔湜口述的那名验尸官话才出口,身边其他人就附和上了。
“藏一十五具壮年男子尸首于某处之法,自是越省事越好,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且水自有上浮之力,在水中移动尸首,必要比在陆上来得便利。”源协指向惠和坊内步道与横跨在水道上的诸多石桥,“坊内陆上最多只供二三人并排行走,要携带如此数量的尸首,不被人察觉,谈何容易?”
“再者,洛水流入各坊之间,地上、地下分布及流向都极为复杂,于藏尸而言,再适合不过。”源阳补充到,“在浮尸之上亦能寻得佐证,诸位随意查验一具,即可于身体未生异骨处,寻得磕蹭、瘢痕。起初我亦误认为尸斑,仔细查看后,才认清是与石块等硬物碰触痕迹。”
“若于陆上发生磕碰,伤痕如何会如此之浅?定是在水中与河岸,或是其他尸首相撞留下的。”
验尸官与仵作半信半疑地接连查验了五六具,得到了与源阳的发现相似的结论。
“如此说来,眼下我等自此处往上游去,或能寻得藏尸线索?”那名验尸官这句话掷地有声。
源阳、源协不禁望向水道下游,悬于惠和坊之上,天空一角的暗蓝色开始变浅,不知距离五更更鼓还有多久,两人相互看看,很快决定沿水道一侧的道路,向上游走去。
惠和坊中,除于坊门前的敬诚,于水旁的源氏姊弟之外,同在为案情发愁的裴谈正带领一群武侯,一座阁一座楼地巡视。
在面向水流一侧的青楼中,他将老鸨与粉头统统纠集在一处,挨个威逼利诱下来,指望获得些许关于可疑人物的消息。
眼中多数时间只有金银和自身悲苦人生的这些女人们,会留意过往恩客不假,可在她们眼中,来花坊消遣的,又有谁人不可疑呢?将鱼袋、鱼符带入花街柳巷本是羞耻之事,在那些人看来,却成了光彩。
老鸨、粉头们趁此机会好好揶揄了一番裴谈,裴大理寺卿在家中本就“惧内”,此时立于诸多强势的女人跟前,想要虚张声势也不能够了。
最终只得让身后武侯将刀、杖亮出,才得了一阵消停,在杂乱抱怨声中,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浮尸漂于水道,水道不查,倒查起我们这些陆上的活人了”。
裴谈一脸恍然大悟,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找船,沿水道上游查找异常,武侯在两岸随行,有任何发现,即刻来报。”
惠和坊北门外,被暂留众人坐在席上苦思冥想,敬诚已再次从一侧巡视归来。
一句“如何”还未出口,那个瘦弱书生房备德眼前一亮,“将军”二字脱口而出,“在下确得见过一处异样!”
敬诚轻蔑一笑,连马都没下,只回了声“但说无妨”,房备德似抓住救命稻草,言无不尽,“在下入惠和坊消遣,此次算来也才第三回,每每都自北门入,因此每回都能得见北门一侧,洛水自暗流升至地面的水渠,渠上木纹雕刻颇为精致,故而时常多看两眼。”
其他人讥笑声四起,他倒不在意,接着说,“今日亦略留意,见那水渠与平日不同,似流动不畅,更有阻塞之感……”
“水渠本为控水而置,水流急缓,有何可异常的?”敬诚不以为然,又准备要走。
门内却传来源协的声音,“敬叔父!浮尸一事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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