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也是唏嘘不已,真没想到看上去很理性的小夭母亲当年还是个那般感性的女人。
男人吐出一个烟圈,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连我都藏着掖着二十年的心里话,就是因为我没把你当外人,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候伤了小夭母亲的男人,一样倔强,剑走偏锋。又像看到我自己,一样贫苦出身,饱受冷眼。”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二狗苦笑道:“小时候我爷爷总喜欢念叨着将心比心便是佛心,或者什么能杀人不如能放人,读书的时候总以为是些酸不拉几的迂腐东西,到了上海后,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伯父,你还是喊我二狗吧,这名字土归土,可听着顺耳,你喊我浮生,我心里愧疚,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就堵得慌。我算是半个东北人,爷爷带着一个人从南方迁过去的,一个黑龙江边境的小村子,娘是当地人,后来那个人糟蹋了我娘后就跑了,上了茅坑拉屎还得擦屁股,他倒好,直接跑路,留下我娘一个人大着肚子,我爷爷喜欢喝酒,烧刀子太烈,加上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没地方出,于是喝死了,我娘带着我和我哥两个人,我身子是药罐子里泡大的,祸害着我娘没过一天好日子,今年也去了,小时候我恨那个死了还不忘替我着想的老人,现在不敢了,他留下一杆旱烟,也不敢去碰。”
陈二狗红着眼睛,道:“记得爷爷死了七天后,托梦给我说家里的牛角弓得换个位置摆放,那样对我们陈家有利。我跟娘说了后,娘问我,你有没有问爷爷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说没有,当时娘扬起手,却没能狠下心甩我一耳光,只是拉着我去那座坟包,给老人上了一杯酒。后来等我想问老人在下面过得好不好,却再没能梦到他。”
陈二狗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有些话有些气,的确是能把一个人活活憋死的。
“浮生,浮生。”
小夭父亲念了两遍“浮生”,陪着陈二狗蹲下来,道:“将心比心便是佛心。好一个‘看破浮生过半,心情半佛半神仙’,这名字,不是一个识字的老人就能取得出来的,二狗,你对他老人家心怀歉意,很正常,这样一个老人,我敢肯定不少人都像你一样,心怀愧疚。”
陈二狗靠着墙,平静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往上爬,像一条疯狗。”
只为了让人知道陈家有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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