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府兵道:“回老爷话,这小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室宗亲。小的这就将他轰走。”

宗正府虽然没落,但在九卿中位列第三,属官也不少。都司空令、丞,内官长等都属于宗正府。这府兵叫这老者老爷,这么看来。他是在宗正府任职了。刘毅不由多看了这老者一眼。对方敢于在车骑将军府前救人,倚仗的就是这个身份罢。

这老者摆了摆手,对刘毅道:“刘将军,你见宗正有什么事?”

刘毅行了一礼:“好叫老先生得知,小子乃长沙定王刘发第十二世孙,今日前来,只为一合宗谱,完成父母生前遗愿。”

“定王之后啊,”那老者一下动容:“这支人宗族数最多,也最为复杂,不但是陛下亲族,说起来,和老夫也有些关系……也罢,你跟我来。”

和他也有些关系?刘毅心头一动,倒也没有多想,汉室传承至今,已有近四百年,从刘邦开国始,一路开枝散叶下来,宗室在录人口也有好几万,这还不包括像刘毅这种失散人员。这老者说刘毅和他有些关系,多半也是长沙定王一系的宗室吧。不过这也不奇怪,长沙定王,在历史上是有名的能生,一生有十六个儿子,为汉室在南方的统治,夯实了坚固的基础。甚至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就是其后裔,这老者如此说,多半也是定王后裔。

宗正府内甚是荒凉。刘毅跟着老者,除了几个打扫的杂役外,一路冷冷清清,几乎没见什么活人。老者带着刘毅进入了一间大厅。然后轻车熟路的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刘毅心头大是疑惑,就算这老者是宗正府幕僚,但也太随便了,难道就没人管么?但都到这地步了,他也不好多说,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四下打量。

这间大厅甚是宏伟,居于宗正府正中。四周,整齐的摆放着一列列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堆放着各式竹简。那老者在书架上翻找良久,才从里面抽出一捆竹简,抱出来放在旁边的一张案几上:“刘将军,将你族谱拿过来,我用宗谱核实下。”

刘毅摸了摸胸口,有些迟疑:“老先生,认祖归宗,对小子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还是等宗正来了,我亲自交予他为好。”

那老者一愣,苦笑道:“老夫正是刘虞,现忝为宗正。刘将军此话何意,可是觉得老夫不合适么?”

刘毅大吃一惊。刘虞现为太尉,这还是因为董卓在原来历史上,曾经担任此职,他专门去打听才得到的消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这宗正一职,也是刘虞兼任。不过刘毅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忙不迭道:“不是不是,太尉德高望重,能兼宗正一职,正是众望所归。只是小子肉眼凡夫,难识贵人而已。”

刘虞不以为意,自嘲似的笑了笑:“倒也不能怪你,只是我这人粗疏惯了。本就一糟老头子,称之为‘贵人’,怕是糟蹋了这两字。”

既然知道了他身份,这话刘虞敢自黑,刘毅却不敢接茬。他从怀里取出族谱,走到刘虞身前,低头躬身,双手捧着族谱,举过眉头,恭恭敬敬递给刘虞:“太尉请了。”

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刘虞暗自点头。他接过族谱,放在案几上。就着那长长的宗谱,仔细核实起来。过了半天才道:“你们这一支,可是七代刘鲁人后人?”

刘毅仍低着头,道:“是。先父生前曾说,我们这一族,是因为王莽私篡大位,天下战乱。不得已,才西迁蜀地谋生的。”

“不得已啊,”刘虞放下了宗谱,长叹了口气:“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地。皇室宗亲都是如此,何况普通百姓。”

顿了顿,他又道:“宗谱上也有记载,说定王七世,有一兄族为避战祸,西迁之后不知所踪。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也罢,

我就在上面添个几笔,将你族谱和宗谱合上一合。这样,你这皇亲身份,就再也没人敢质疑了。”

他说完,翻出两束崭新的丝帛,再从笔架上抽出一支毛笔,蘸上了墨,略一沉吟,却又转头望向刘毅:“刘将军,你可要想好了。如今朝廷式微,各地乱象纷呈。宗室身份,也仅剩个虚名。而定王一支早已除爵,所以封地供给也是空谈。你又是西凉的一员虎将,现在认祖归宗,难免招人猜忌,于你现今处境,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毅又行一礼,答道:“太尉好意,小子心领。然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树高千丈,尚知落叶归根。小子虽然粗鄙,却也知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道理。岂可稍有险厄就改弦易辙,抛弃存身立命之基?”

刘虞赞道:“好一个‘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刘将军果真是个磊落之人,倒是老夫小气了。”

他不再多说,提起毛笔,在帛书上铺墨挥毫,过了好一会,才抄好两份,用上宗正府印后,一份和定王系宗谱归档,一份递于刘毅,笑道:“西凉飞豹,果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家境尚可,其父死得早,母亲为了出头,倾尽家财让其读书。他脑子虽不好使,但心无旁骛,死记硬背之下,囫囵吞枣的记得更多。刘毅魂穿到他身上时,这小子母亲也因操劳病故,这一下父母俱亡,没了约束,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仗着皇亲身份,想偷偷去洛阳认祖归宗,哪知才至汉中一带,就遇了马匪,结果南辕北辙,被人劫往西域,准备卖做马奴。这小子也是硬气,仗着一身蛮力,半夜三更趁人不备,竟被他偷袭杀了守卫。但这次出逃毫无准备,西凉又天寒地冻,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刘毅魂穿过去,早就被冻死了。

如今的“刘毅”,不但糅合了现代兵王的见识和身手,也没短了士人教育、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宗亲身份和蛮力,怎么看都是个移动的“bug”。刘虞口中的“文武双全”,大抵就是如此来的。

见刘毅将帛书珍而重之的收藏好,刘虞眼中也多了几分柔和:“老夫乃东海疆王第五世孙,也属定王一系。“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睁开眼来,眼中已有笑意:”算起来,老夫还是你父辈了。在车骑将军府时,吾见你曲意逢迎,还担心你心境堕落而误入歧途。如今看来,倒是老夫多虑了。不过兴汉呐,你身居虎狼之地,是非也多。万事多加小心为是。”

抬头一望,就见老者正望着自己。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有关切,有期盼,欣慰……好多好多。这种眼神,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刘毅好久没感受过了,久远得差点模糊。如细小的微粒,漫漶于记忆的海洋中。

那一次还是前世,有次任务外出。老爸送他到门口,眼中的神情,就和刘虞差相仿佛。他心头一颤,又行一礼道:“谢皇叔关心,小子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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