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苦、死苦、爱别离会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佛有八苦,聂言占了足足五样,他的一生基本上是一段苦难史,还好是个短篇,因为他只活了二十八岁。
他的生命或许应当就此了结了,但是命运却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个拐点。
聂言翻了个身,背后传来一种濡湿感,衣服黏巴巴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模模糊糊还记得,他被一枚子弹击中后心,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不就是死么,聂言倒也坦然了,就这么静静地死去,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他在曹旭别墅的门口埋伏了整整五天,好不容易等到曹旭出现,在曹旭上车前间不容发的那一刻扣动了扳机,用狙击枪将一枚子弹送入曹旭的脑袋,嘭的一声,鲜血溅了一地,远望镜里,曹旭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孔洞,正泊泊地冒着鲜血。
曹旭的眼神满是茫然,最终渐渐涣散,失去了焦距。
子弹爆头的过程在聂言的脑海里回放,令他心中无比快意,那是仇恨的宣泄。
曹旭拥有一世荣华,却死在了聂言这个小人物手里,估计做鬼也不怎么甘心吧。在死亡的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他纵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救不回他的姓命。
作恶太多,总归是难以逃脱报应轮回。
在曹旭脑袋开花的那一刻,聂言发现自己的人生观发生了彻底的蜕变,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发子弹而已。明天的早报上,他的照片或许会被刊登到头版头条。上面会写着,首富曹旭被杀,然后再贴上一个大大的匪徒特写,让世人瞻仰膜拜。
聂言射杀曹旭之后,曹旭贴身保镖发现了他,追踪上来并且一发子弹命中了他的后心。
聂言背后一阵刺痛,原来这就是被子弹洞穿的感觉,心脏渐渐麻木了,他可以感觉到生命力正迅速地从体内流逝。
要死了么,但是他却笑了,笑人生苦短,笑自己一世浑浑噩噩,临到死了,才幡然醒悟。
于是泪流满面。
父母的深仇已了,以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如电影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聂言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她那不沾染一丝尘垢的微笑。
她是聂言的高中同学,现在已嫁做人妇,但她那清丽的容颜,一如以前印刻在聂言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刻骨铭心,不知她看到聂言和曹旭同归于尽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叹息一声,亦或是伤心流泪?
尘封的记忆犹如决了堤的洪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很后悔,有些东西,等到明白了,却已经晚了。这一辈子,他有着太多的遗憾,太多未了的心愿。
聂言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一切渐渐远去,生命走到了尽头,前方将是永寂的黑暗。
悔恨和沮丧像一把尖刀,在他的心口上不停地划开,心痛得难以自抑。
上辈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被老天如此地惩罚和折磨!
聂言怨气冲天,不甘心啊,他在心底里嘶声呐喊,泪水滚落。
悠悠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聂言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去。
他思维依然活跃,脑袋还能思考,难道这就是死亡,或许这是我的灵魂吧。
许久,聂言的手指有了一丝触觉,而且如此真实,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有意识,他霍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茫然不知所措。
难道是地狱?
聂言无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环顾四周,一些老旧的物品映入了眼帘,木床、椅子、有些破损的地板。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死了么?
恍然如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一摸后心,满手都是粘稠的液体,拿到前面看了一下,手心没有血水,而是汗水。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才会有湿漉漉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流了很多血么,他依稀记得那些血液,一如红酒般泛着猩红的色彩,那是生命凋零的颜色。
聂言掐了一下自己,还有痛觉,这并非做梦,难道之前刺杀曹旭的那些事情,才是一场梦境?
为何彼处如此真实?
一如古人庄周梦醒时的喃喃自语,我究竟是梦到了蝴蝶的庄周,亦或是梦到了庄周的蝴蝶?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梦境?
他疑惑地环顾四周,他有太多的不解。
灰暗的灯光,有些破旧的木床、书桌、椅子,墙上老爸那号称古董的挂钟,正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聂言还记得,它的时间没有一次是精准的。
记忆如一本陈年相册,慢慢翻开。
这里的环境如此熟悉,这不是他高中那会住的房子么?
阳光透过窗帘上的孔洞照射进来,瞳孔被光线照射剧烈扩张传来的痛楚,给他一种刺眼的真实感。
我还活着,聂言将右手摊到面前,略微有些稚嫩的双手,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这是怎么了?我究竟是十年前的我,还是十年后的我?”聂言挠了挠头发,苦恼之极。
他理了理思绪,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他十八岁那一年,高二的暑假,父母不在家,他发了四十度的高烧,差点死掉,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那段时间爸妈给他留了点钱,然后不辞而别,两三个月都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就像消失了一般,那时候他以为爸妈不要他了,惊惧、惶恐、害怕,种种情绪伴随着他,加上又发了高烧,心理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变得怯懦畏缩,这种姓格一直到他二十五岁以后才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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