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没想到这一层……”老者突然开口,微微呢喃道。妇人恍了神色,定定望向了他。
“仇翁,你说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我只觉得蹊跷。可是事不关我旗,所以并不曾深究。如今想来,竟想是有着什么联系。”老者微微眯起眼睛,似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中,“神君是否还记得,十二年前镇江大户素氏一族灭门案?”
“素氏灭门案……”妇人沉吟,“自然记得,那是尾教二百年创教以来第一次公然在朝廷管辖内大规模行凶。自那以后,尾教愈发猖獗,并开始逐渐向南北两朝渗透势力。当时,北衷初初建国,自是不能与尾教势力抗衡,想必这也是尾教选择在衷国境内的镇江犯案的缘由。而历经千年风雨的南漠,却也因与北衷苦战十数年,大损国力,竟也只能由尾教此等江湖门派趁虚而入。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南北两朝休养生息,划界相安,国力渐渐恢复。奈何尾教势力早已深植两朝内部,盘根错节,无从瓦解。如今尾教在朝堂政权中的势力,已经达到了随意杀害达官大将而无可阻挡的地步。小至征兵赋税,大至官员调任,竟要获得一个江湖门派的默认许可方能行事……”
“神君所言甚是。十数年间尾教发展如此迅猛,以致如今吞遍江湖各个大小门派,在南北两朝也有如此不可撼动的根基。究其缘由,这素氏灭门案便是这一切的开始。只是那震惊一时的案子虽为世人所知,当中的具体细节,清楚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当年容儿尚是垂髫小儿,我只能通过信鹰,将时局大事简略告知神君。所以只怕就连您也不知当年的惨状。”
老者颤抖着深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眼。
“——十二年前,赤炎,罡风两旗旗主同时收到教主指令,屠尽北衷镇江丝绸商素氏满门。此事本与我无关,可是在两旗旗主动身后一个时辰,教主便又对我下了密诏,立即动身尾随二人赶往镇江。并赐锦囊一枚,要我在抵达素家大宅时再行解开,依照锦囊中的指令行事。我当时便觉蹊跷,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教主要两位旗主前去处置还不够,竟还要追加一个辟水旗旗主。可即便疑惑重重,我也只能立即奉命动身。当我到了镇江素家大宅,当时所见的景象,真是令我此生难忘……”
老者紧闭的眼皮轻轻颤动,似是回忆着最残酷不堪不愿回首的往事,“素家大宅烧着熊熊大火,在黑夜里映红了镇江半边天空。素家是丝绸大户,常年以贩卖出口绸缎为生,在镇江极富声望。家中人口茂盛,家丁奴仆,绣女纺工无数,已经尽数死在大火和两位旗主剑下。然而最令我惊愕的不是眼前无数尸体,而是两位旗主,他们…他们……”
老者的声音越说到后面越轻,越颤,直到最后似乎再不堪承受往事之痛。垂下头去,不再言语。妇人微凝了眉头,眼中无限怜惜不忍,却也知是无可安慰,只能由他自己整理心绪,继续说下去。
“他们……如何?”
“他们都身受重伤,拔剑相向…以死相拼。”
老者深深吸一口气,“当时的罡风旗主名叫白刹羽,江湖人称羽翮天王,是以内功稳健如山,可运疾风名震江湖的高手。而赤炎旗主却不过是位刚刚上任不久的小姑娘,来历本事,连我也不十分清楚。却见那孩子一招一式,无不凌厉迅猛,丝毫不输白铩羽的青穗牵机剑,甚至招招杀机,占了上乘。我看得惊住,却不忘教主命令,解开锦囊查看任务。却见锦囊内纸条只写有八个字——水引火盛,焚破逆风。”
妇人陡然变色,睁大的双眼里是溢出的震惊,“你是说,朱雀要你助那赤炎旗少女,一起猎杀罡风旗的羽翮天王?”
“不错。尾教一向规条分明,戒律森严。五大旗主都直接听命于教主,不得私交。我虽并不熟识白刹羽,却也知此人手下统辖罡风一旗死士遍布天下,为尾教将江湖朝堂情报搜集至陵光山尾教总坛,其人更是武功极强,处事老辣狠决,是位极得教主圣心的教中老人,从未听说有叛教之事。教主又从何而得一位武功如此老辣的小姑娘,去杀自己多年的得力手下呢?”
“那么,你……”
“我纵然心中万般疑惑,却也必须执行教令……我躲在暗处,静观战局。却见那个小姑娘虽然功夫狠绝,却并无过多的实战经验。加之无神兵利器抗衡牵机剑,百招拆下却也渐渐落了下风。我迫不得已,唯有出手,趁白铩羽连出青穗猛攻下围出空,放了淬毒暗器。白刹羽中招,当即慢了身手,一时气血翻涌破了自己的御风术。那姑娘立即察觉,一剑刺喉……毙了白刹羽。”
老者噤了声,谷中一时重回死寂。唯余二人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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