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几分酒意,我便回身行至声音传出的房门前,才欲扣门,里头却又将一只酒杯砸的粉碎。
“什么天下第一楼,我呸!叫几个姑娘作陪,还要劳动爷去前头爬楼,拿什么规矩做推辞——”里头的男人像是酩酊大醉,又咣咣拍了几下桌子,“拿了爷的赏钱,一个个还不是滚得痛快!这会子想是嫌银子不够,回来路上又不痛快了?告诉你们,爷府里有的是美人,原是到这腌臜地界野路子换个口味,你们真当你们这破窑子是个台面了!”
这样的污言秽语,听在耳里不免有气。可却到底有些拿不准主意,我并没有花姨舌灿莲花的好本事,一向最不会的就是周旋劝息,曲意逢迎。只怕若真的插了手摆不平不说,反倒给花姨惹了祸事。
心中正自犹疑不定,却听里头的嫖客胡打海摔,再度破口大骂起来:“泥腿子们!知道爷爷是什么身份吗?别说几个姑娘,只要爷爷开了口,便是你们管事的花婆子怕也只有端茶送水的份!今天爷爷赏脸,你们这般怠慢,当真不怕爷爷来日叫人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孬窝——”
我正压抑怒火,却见眼前房门豁地大开,不免一时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半步。
却见开门的果然是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他面相剽悍,体格笨重,一张浑圆胀红的大脸下叠了下巴一层又一层,此刻醉意迷蒙,一身腥膻。乍见了我竟无半分惊疑,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瞟扫到头,略是一怔,便颤着肥厚的双肩奸笑起来。
“不怪是天下第一楼,果真是有些名堂的…”那嫖客色眯眯盯着我笑个不止道,“藏着这么美的倌人,可不是轻易不敢见人吗!罢,既然来了,也不枉爷爷这一晚的苦等——”
那嫖客作势便要来拉扯我的肩膀,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向后扭身一闪躲了开去,适才的朦胧酒意早被直直窜起的怒火冲的烟消云散。想要回嘴,却到底顾念着花姨,又看眼前之人虽品貌不佳,却是通身的珠玉华彩,贵气逼人径自不逊侯爷素日在府中的便装,家大势大可以想见。
颤栗许久,到底勉强软下声气道:“客官您误会了,我不是这楼里的人,不过碰巧经过您的客房罢了。时辰不早,您要是再没别的事情便早些安置吧,也省得嚷的整个院子不安生……”
“笑话!他们什么身份,哪里管得到爷爷头上!美人儿,你也不用理会别人,今晚咱俩有什么体己话,好好在房里说便是——”那嫖客见我再度甩开他拉过来的手,非但不怒,竟嗤嗤笑了起来,“——有性子,便是你这种新鲜水灵的清倌才惹人喜欢。花婆子也算识相,既然今夜将你留给了爷爷,你也不用诸多顾忌,只管同爷逍遥快活便是——”
“——客官自重,我已经说过我不是这里的伎女,你还纠缠什么!”我大惊旋身躲过那嫖客拥过来的身体,愈发怒得不可遏制,“——怪道他们收了你的银子也不愿意带女孩儿来陪你,这般泼皮无赖,桃销楼不接你的生意也罢!”
“臭娘们儿!还来劲了是不是!别以为你生了副好面孔便硬了骨头!”那嫖客受了重话,扯着嗓子喊得愈发洪亮,“清白又怎么,你这样的爷爷见得多了,一个个还不是抢破脑袋爬爷爷的床——见了钱什么贞洁烈女放不下姿态,你那张鸟嘴还有爷爷裆里的银子硬不成——”
动作发生得太快,我将要喷出眼眶的怒火遽然被惊惧冰冻。只见那嫖客嘴里尚未骂完,一掌便被我身后推出的大手打翻出去。
那掌实在霹雳迅猛,却见那嫖客肥壮的身躯在空中连滚了三圈方伴着一声巨响飞扑在他房中的桌案上,砸的是桌崩盘碎,一塌糊涂。
我迟钝的将自己的目光从他满是碎瓷汤水的身上转回身后,触目所及仿若清风拂面,却是一位通身兰缟,长身玉立的清秀少年,此刻正缓缓收回右掌,昂首对着那早已如落汤螃蟹般的嫖客怒眦欲裂。
“你嘴里吐的可是人话么?这般恶臭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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