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过是一个孩子,便这般不能放过吗!”段冥突然抢身上前,怒目对着姬萨容颤声道,“你一口一个奴才,说到底,你也不过同他一样是这楼里的人,何苦嘴上这般不能饶人呢!”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话!”姬萨容的目光在段冥和我之间探寻片刻,忽的绽开一个尖酸恶毒的笑容,“难不成是花绛棠的上门侄女婿,小夫妻两个这般同我过不去,敢是和这个小奴才沾着些亲戚吧!”

“——你!”

只见那姬萨容不过露了一瞬慌张神色,见恼怒的段冥被我牢牢拉住便即刻换了适才的促狭神色,一张樱桃小口仍不忘添油加醋:“呦,这位哥哥眉眼间细看着和那小奴才还真有几分相似。我若真的说中了,这厢倒要好好赔个不是,中原话讲大水冲了龙王庙,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叔子。还请二位念我远道而来不识礼数,竟饶了这遭吧!只是连姑娘,既然已经结了亲,好歹也该给你夫家些脸面,便是花姨家业再大,你也不能让小叔子在你们楼里做这等粗鄙的活计不是!”

“姬姑娘误会了。”我极力压抑着怒火道,“我与这位公子和甘来并没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即便这孩子与我无亲无故,今日我既出了头便要管到底。我不愿再与你纠缠下去,这孩子我也不会交给你,你若不服只管去找花姨,也让她见识见识她重金从西域买来的这朵玫瑰花有多少芒刺!”

听我提及花姨,姬萨容到底心有忌惮。她微微颤了颤卷翘的睫毛,脸色如吞了颗枣子一般泛起阵阵乌青,眼锋凌厉一转,再度投在段冥身旁的甘来身上。

只见那孩子对上姬萨容的目光便如见了凶神恶煞一般瑟缩着再度哭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头埋在段冥的大腿上抽噎不止。我见不得他这样哭,身影一闪便将姬萨容几欲噬人的目光挡在身下。她再度昂首盯住我的脸,一双棕黄瞳孔衬得急剧收缩的瞳仁十分明显。

良久,如泄了气一般,她扭了扭脖子再度把手往身后一伸,见搭过手来的却是一个小厮连忙厌恶的将手收回水袖中,又略显尴尬的转头看了看死死盯住她的段冥和我。

“不用姑娘吩咐,原是这厢一直腾不开手耽搁了,甘来的事我自会尽快找时间向花姨回过。”我冷冷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瑟缩的福临道,“说起来她老人家既将姑娘的下处安排在五楼,便足见对你的重视。往后我们一层住着,还请姑娘万事担待,莫要辜负了花姨对你的厚望才是。福临,我便将姑娘交给你了。万万可得好生伺候着,别一个不当心惹得人家动了肝火,再赏下一耳刮子,届时你在这桃销楼几年的体面,竟也要不得了。”

福临立即诺诺磕头满口应下。姬萨容一时气滞,一张俏脸胀的愈发青紫,良久方跺脚哼了一声,甩开袖子重新将手搭在丫头手上。

我因浊月之事一直气郁,径自冷然懒怠让步,到底是段冥一手牵着惊魂未定的甘来,一手将我从门口拉了开去。

姬萨容略理了理鬓发,便仿若无事一般甩着身段风情万种的去了。待众人纷纷上楼,我才转身蹲下抱住甘来瘦削的肩膀,却见他满是泪痕的一张小脸已然红彤彤的肿起半边,虽然疼得厉害仍自怯怯不敢哭出声来。

段冥亦垂头俯视,眼中尽是无限的爱怜痛惜,拉着甘来小手的一张大手愈发攥得微微发颤。

“这女人未免太过恶毒,对孩子也下这么重的手…”我轻抚着甘来的头发且怜且怒道,“到底是我思虑不周,原是当日见你在福临手下受他欺辱,才自作主张将你调到五楼,想着你在我眼前便不会再受欺负,活计也多少能比以前轻松一些。如今看来……竟是怪我了。”

“姑娘您别这么说,都是甘来不中用,给您惹了事。”甘来垂下小小的头望着手中紧紧抱着的脏木桶,眼泪啪嗒啪嗒便落在布满红疮的小手上,“您已经对甘来很好了,甘来心里都明白的,只是…只是……”

“只是这样的年纪便要你在这种地方做工,实在未免太过分了。”段冥蹲下身来,用单薄的衣服小心擦拭着甘来脸上的泪痕道,“你没有父母吗?没有兄弟姐妹吗?叫你一个孩子出来谋生,他们竟也舍得?”

“我有娘亲,就住在刈州南头不远的益阳小村。”甘来晃了晃头道,“去年爹爹去世,娘亲哭瞎了眼睛,自那以后身上就病痛不断。家里没有银子给娘亲医病,我便骗她说去村郊捡谷子,来刈州黑市将自己卖给了福总管。福总管每个月都会帮我把我的月钱托人寄回家里,可是他总是嫌我没有力气,嫌我笨手笨脚,总不留饭给我吃,说错了话便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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