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己的声音因为寒冷而不可抑制的有些颤抖,心底便没由来的生出几分莫名的恐惧。

我又拔高嗓门喊了几声,奈何实在没有水晴那样音色嘹亮如人形唢呐一般的天赋,四周除风声之外,仍是别无它响。

心中愈发不安,我微微挪动着隐隐传来刺痛的双脚,却始终记不起那白衣少年可有说过见面的具体时间——月圆之夜,只是月圆之夜。

刈州城关闭城门的时辰是戌时五刻。这是天寒地冻的时节,看他的模样,亦非轻浮孟浪之人,所以这月圆之夜自然不会是子夜时分。

既然如此,自该指得就是日落西山,星月初起的时辰啊…

论说来时在城门口虽耽误了一会儿,可我到底也不算迟了太久,那小子不会是一早来过,眼见天黑便不耐烦自己先走了吧……

这个想法不过闪过一刻便被脑中残存他那夜坚毅眼神的幻影取代——不会的,那日他是那样的郑重其事。我分明可以感觉得到,他绝不会是有意骗我,也不会敷衍来过便匆匆离开。

或许他只是迟些,只是过些时候才到,他没有料到我会来得这么早,按戌时回城来算,一个时辰再多话也说得完了。

那么我就等到酉时,对,酉时…不过一个多时辰罢了,既然已经来了,便横竖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决心来。届时见我一个女儿家风雪夜里等了他这么久,看他还怎么摆出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气脸色……

寒风凛冽,山谷中不知何时已是雪虐封饕,鹅毛遍洒。

一个时辰……

只有风雪呼啸,四下仍旧不见人影。

我瑟缩着想要挪步暖和暖和,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骤然吃劲便传来隐隐刺痛。颈边的貂毛领口被呵气凝冻成了一根根坚硬的冰针,稍微转转头便刺得身体一阵战栗。

我运起内力猛的跳起来抖了抖周身的浮雪,这才慢慢缓过了些许暖意。

抬头仰望,圆月已经几乎升至中空,我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竟是这般傻气,人家当时不过随随便便一句话应付陌生人,我记在心里整整七天不说,还在这大风大雪的夜里跑到这荒山野岭白白挨了这许久的风吹雪冻……

“真是活该……”我心里越发气不过,索性朝着山林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活该你傻啊!”

抛下耳边呼啸的风雪声和雪山传来的回音,我怒气冲冲的往来时山谷的入口走去。

然而步子迈开的瞬间,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响由风送入右耳,我蓦然转头,警惕的望向声响源头的山坡——并不陌生,那里正是当初我为躲避温召宵遥一行人情急之下躲进的草丛,而今时值寒冬,枯草尚未委地已被皑皑冰雪所埋,风卷成堆,久而久之竟成了一方不高不矮的雪丘。

“什么人?”

我死死盯着眼前距离我不过十数丈的雪丘,语气森寒而凛冽。

不会有错——温灵听觉天下无双,在风中尤为灵敏精准。加之此刻我越看那方森白的雪丘越觉得后面涌动着隐隐不祥,甚至在周围的冰冷的空气中都似乎氲开了层层热浪。

那样的气息,绝不是那白衣少年的气息,而是一种躁动而压抑,森寒而滚烫的杀气。

枯草被踩断的清脆声响,一双靴子缓缓探头而出。

我心跳极快,不敢有一瞬移目。

只见那双靴子主人的身体一寸寸从那方雪丘移出,映着惨白月光,浓艳诡异的血红衣裙便暴露在我睁得滚圆的双眼之下。

我不由一凛,凝眉便望向那红衣女子的面庞——却见一方纱巾端端正正覆在其上,那轻柔的纱巾与之衣裙一样的耀目血红映在她此刻紧紧盯在我身上的双眼中,便愈发显得杀气隐隐,森寒摄人。

咯吱咯吱…

那是皑皑白雪被她轻轻踩踏碾压的声音。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赤红毒蛇,她仍旧一言不发的,紧紧盯着我的面孔缓步逼近。

“你是谁?”我一壁心中暗暗惊愕她是如何蛰伏在谷中这许久,却未被温灵敏锐至极的耳朵察觉,一壁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向后挪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里的?”

她没有搭腔,连眼中森寒的杀气亦仍旧如冰封的链月湖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窸窣轻响——我惊惧的看见她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她的动作是那样轻缓,仿佛死神一般优雅诡异。粗麻剑布寸寸滑下,映着月光露出金黄夺目的剑鞘。

她将我的惊惶无措尽收眼底,脚下仍旧踏着如鬼魅一般的步子缓缓向我逼近。

“你做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对心中恐惧的最后一分遏制,几乎失声的向她喊道,“你是在监视我吗?”

仍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默,她在我每后退一步后便逼上一步,始终将我控制在她那令人裂胆摧肝的气场之内。

我全身颤得厉害,脑袋迟钝的试图思索出一个应对之策——我的訇襄剑此刻虽在十数里外的桃销楼厢房,然则段冥所授灵犀九式乃是尾教绝技,威力何等神通,便是我此刻剑不在手,亦没有段冥掠阵,想来也该武艺不俗……

不,不行。

本能的直觉前所未有的强烈——眼前的红衣女子内功登峰造极,绝对不是我短短数日所学剑法可以应付的。甚至不过一招出手,我便会身首异处,做了她那柄金黄长剑的剑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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