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保佑,的确是险象环生…”
我勉强压抑住身体寒战的冲动,“只是段冥,那夜我记得那个女人明明已经出剑要杀你,如何我一上去护住你她便立刻停手扬长而去了呢?而且她走了之后我已经动弹不得,你也是身负重伤,气力全无。氶钺氶斧两兄弟又是如何在十多里外的刈州城中得知我们的情况,及时赶到将我们背回来的呢?”
“——自然是因为这个。”段冥坐直侧身往腰间一掏,便将小巧一只乳白色的石蟒骨搁在了桌面上。“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曾与你说过这石蟒骨有探知内力的功效,可作千里传讯之用?”
“这个自然,你离开以后我还独自用过一次,召来氶斧询问宫幄的事情。”我不假思索道,“只是你也曾说过此物难以驾驭,天下除我与教主之外再无人可用。难道你……”
“不错。”段冥点了点头,“石蟒骨之所以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风属内力,便是它有吞噬弱者真气的力量的缘故。江湖上千百年来,多少想要变强的人妄图以石蟒骨之力一步登天,最后,没有一人不是被反吸得精尽神竭。我虽知道凶险,只是那夜实在无路可走,再不想出办法,我们就要被冻死在那荒山雪岭里了。我这才孤注一掷,以自己所剩不多的全部内力注入石蟒骨中,让远在刈州城里的斧钺兄弟感知到了我们的位置。”
“你真是疯了…”我瞠目结舌道,“你不要命了吗?那天你本就已经内力大损,万一一个不当心被反噬,往后岂不是武功尽失,形同废人了!”
“我自然想过后果。”段冥笑得眯起的一双眼睛闪烁着诚挚的光芒,“虽说严重,只是若要以我一身武功来换咱们的性命,这是多划算的一桩买卖,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话虽如此,你也太——”
“——哎呀好了好了,我心中有分寸的。虽说石蟒骨凶险难驭,我却也是一早进了尾教,在你手下苦苦磨炼了十年功夫的。便是比不上你与教主,放眼江湖,只怕找不出一个风属内力比我更强的人了。”段冥咯咯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脊,“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吗!大不了今日便向你起誓,往后再不这般犯险行事就是。”
“你倒也不用向我起誓,只消往后照顾好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便好了。”我收回埋怨的目光,低头蹙眉复道,“只是任你武功这般了得,在那红衣女子手下竟也无力招架。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
“此事的确蹊跷,咱们尾教早在羽翮天王任罡风旗旗主之时便开始施行了屠尽江湖,唯我独大的计划,后来这计划又由我们接手,直至今年已然算是完成了的。如何江湖上还会有如此卧虎藏龙之辈,武功径自可与尾教五旗旗主比肩……”
段冥亦是凝眉苦思,“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归萤,你便当真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她,或是在进入侯府到回到桃销楼这段时间,得罪过其他什么人吗?”
“真的没有啊。”我连连摇头道,“在侯府时,侯爷生怕把我牵入朝堂纷争,一向是将我藏得严严实实,除了府中家丁侍婢,见不到任何外人的啊。这么久来若说得罪,无外乎宵遥,福临和姬萨容三人。只是宵遥已然身死,前些日子听我的兄长温召调查,他家中父母早年便已亡故,不过剩下一个幼弟,也是区区弱冠之年的普通百姓,绝对不会认识这样厉害的江湖人物。福临更不用说,自小由花姨一手提拔,没有家底可言。不过贪慕权财,鼠目寸光之辈。倒是姬萨容,我前些日子还真是起了些疑心,便叫氶钺氶斧替我去查。可是他们顺藤摸瓜,一路追到西域火寻国,也都没有查到任何异常啊。”
“若是斧钺都没有查出端倪,那她也就真是没什么可查的了……若不是这几个,那便当真有必要好好派人查一查。”段冥沉思道,“只是我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那个女人的那把金剑……可是没可能啊,她明明说……”
“…段冥?”
“没什么,我只是怀疑……不,我还没有任何证据。”段冥恍惚的嘟囔道,“若说证据,也还是要说回到这石蟒骨上。”
“——你在说什么啊,”我余光扫了扫安安静静躺在桌上泛着幽幽乳白光晕的石蟒骨,一头雾水的问道,“我听不明白。”
“归萤,你可还记得,适才问我当日那个女人已向我出剑,为何你一起身来挡她便慌忙收剑,而后又莫名其妙的放过了我们,自己离开了吗?”段冥恍若无意的拿起石蟒骨,透着阳光细细端详道,“我想她并非突然动弹不得,也绝对不是看你扑身护我心生悲悯。真正迫使她收回杀招的,是那时你不慎从怀中滑出,滚落在她眼前的这块石蟒骨。”
“什么…你,你何以如此推断?”
“也不是推断,只是若非如此,却又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段冥重新将石蟒骨放回桌上,似有疲惫的沉沉叹了口气道,“尾教五旗旗主各怀绝技,人手一件与之属性相通的上古神器作为旗主信物统领旗众。罡风旗为蕴有无穷内力的石蟒骨;惊雷旗为内藏骇人雷毒的天狼牙;飞岩旗的辛鳌甲可以定魂护体;辟水旗的龙潭珠可以呼风唤雨;而赤炎旗的凤凰羽,传闻乃是天神朱雀坐骑的尾羽,有辨别真伪,揭穿谎言的神奇能效。这些神器武林中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所以行走江湖若遇强者,虽不知相貌,但见了信物也可知晓对方必是尾教的某位旗主。而后或是哀求告饶,或是溜之大吉。那日那女子自是看见了你的石蟒骨,这才信了你尾教罡风旗旗主的身份,及时收回杀招,以免得罪了江湖上势力最大的门派。”
“原来如此…没想到救我性命的竟然是温灵的罡风旗旗主之位。”我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只是段冥,你也是罡风旗的副旗主,还以高超武功证明了身份。为什么她不敢杀武功低微的我,却敢对你动手?”
“我不过是你的副手,又没有石蟒骨护持,她便知道我在尾教并不是个什么紧要的角色。”段冥哑然苦笑道,“何况…何况近年来江湖上谁不知道尾教教主独宠罡风旗旗主,我这个副旗主不过同你空有个‘红香绿翠’的威名,实则不过是个代为做事的高等死士,并不受旗主和教主的重视。那日我同那个女人报了名号,没有嘲讽已是她的风度,又哪里还会奢求她饶我性命呢?”
段冥的脸一分分红下去,他显是忆及尴尬的往事,唯有垂下头去,掩饰着喝起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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