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次疫情,最先还是大嫂发现的呢。”宫幄打破沉默,做出一副客气礼敬的嘴脸,“若非您发现尸身不妥,及时让丫头请了仵作查验,我们只怕还没那么早发现其间的厉害呢!”

我今日本因侯爷南征气闷眩晕,正自低声清着嗓子,听宫幄对我说话,才欲回话,不想一时卡了嗓子,便连连咳嗽了起来。

“新妇还看过病人的尸身?”皇上眉头一皱,声音便沉下了几分。“你出身民间,不知忌讳。往后不要再沾染这些,晦气不说,也免得过了病气。”

我一听皇上不悦,心中一急,愈发咳得满脸通红,眼泛泪花。我看见隔席宫幡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慌张之际,却听宫帱向皇上笑道,“父皇的教诲连儿记下了。父皇放心,疫情一出,儿臣的太子府便焚艾熏醋,严防下人进出。时至如今,府中还无一人发症,安全得很。”

“正是,眼下京中疫症蔓延,最是不太平的时候。儿臣不敢懈怠,已经叫下人严加戒备了。”我缓过咳嗽,为免众人注意到宫幡的神色,便转首对宫幄笑道,“倒是四殿下要当些心了。您不常回澂郡王府,反而常在寰亲王府与禁宫两下奔走。可须得千万小心,免得带了病气到寰亲王府或是宫中啊。”

“大嫂多虑了。”宫帷忙道,“疫情一出,我府里便同太子府一般戒备起来,四弟在我这里,断然不会有半分不妥。而回宫一路,轿子又盖得厚实,未进宫门便泼了姜豉汤,自也不会对宫中有所威胁了。”

“虽说每次走动都有防范,但不走动才是最好的防范。”皇上白了一眼宫幄,“老五虽不成材,在宫里却也老实本分。你三哥若没别的事,往后你也少往寰亲王府跑,留在宫里多教教你五弟道理也是好的。”

皇上的话不轻不重,宫幄却已是心惊肉跳,忙站起身来扯出一张笑脸:“父皇教训的是……”

“老四懂得的不过是些丹青书法,野史杂诗之流,又能教五弟什么呢。”宫帷也赔笑道,“倒是在儿臣府中,儿臣能同四弟讲些农桑税务,兵法国策,于他而言,也算是有进益的。”

“他既非国君,又非储君,你平白教他这些做什么?”皇上将酒盏重重一搁,已是发怒了,“各人天赋不同,身份也不同,你可觉得老四是学习国策的料子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得跪在地上。皇上的话再明显不过,明显是借宫幄为由头,谴责宫帷越俎代庖,身在亲王之位,却有胸怀天下的野心。

“父皇息怒!”宫帷声音发颤,额间已逼出一行汗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

“——父皇,三哥不是这个意思。”却听宫幡替宫帷解围道,“父皇若是指责儿臣一无是处,自然没有半分错处。父皇若是指责四哥不务正业,四哥也当认错。可是三哥勤勉聪慧,为父分忧为国尽忠,若他也有错,儿臣等便当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倒自知。”皇上冷笑一声,随即舒了口气,似是怒火稍减,“好好的元宵佳节,外头不安生也就罢了,宫里的一个个也不争气……都起来吧,太子亲王的,跪成一地像什么样子。”

“五弟尊父敬兄,也担得一个孝字了…”宫帱边起身边赔笑道,“父皇,咱们兄弟几个虽还不算成器,但到底对你都是一片孝心啊,您——连儿当心!”

宫帱一声大叫,连忙搀过起身之后一阵眩晕,软软便要倒在地上的我。众人俱是一惊,我看见宫幡几欲冲过来扶住我的样子,心中一乱,便再度歪在宫帱怀中咳了几声。

“这是怎么了?”

“大嫂…大嫂她——”

我看见宫幄一脸惊惧的指着我掩着口鼻的手臂,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我宽阔的袖口因为手臂举起滑下寸许,而露出在外的白皙手腕上,俨然生出了一片红色的可怖疱疹。

“连儿…这!”

“是疫症!”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宫幡,而在他的脸上,我看见了一如此刻自己脸上的,无可言喻的震惊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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