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紧,颤声问道:“他看到了什么?”
“本宫记得,那天幡儿晚膳时还没有回来。才要叫人出去找,皇上却亲自把他带回了汧淇宫。”瀛妃眉心微颤,“小小的孩子,被他的父皇攥得手腕发青,吓得哭了一个晚上,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第二日清晨,便发起了高热。”
“他…他看到了宫幔公主?”
瀛妃涣散的眼神遽然一缩,凝在我的脸上:“不错。据幡儿那一晚所言,他看到了皇上在御花园和一个异装男人交谈,身旁还有一个女孩。他从他父皇当时的语气中听出,那个女孩,正是大衷不为人知的公主。皇上苦守三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他的亲生儿子撞破了。”
“那一天…皇上到底对宫幡做了什么?”
“本宫不知。那一晚,无论本宫如何询问,幡儿都只是瑟缩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始终一个字也不肯说。”瀛妃心疼道,“我明白兹事体大,若是被黎贵妃知道,说不定还会劝皇上除掉幡儿。于是等到幡儿的那一场高热病愈之后,本宫便告诉皇上幡儿被烧坏了脑子,忘记了先前的许多事情。”
“而宫幡…就从此开始装痴扮傻?”
“其时三皇子已在朝野初露锋芒。幡儿从皇上眼中淡退出去,也未尝不算是一种明哲保身,我们母子还能有些安生日子。”
“他在皇上面前的不善言辞是装的吗?”
瀛妃轻笑:“你和他认识也不是一两日了,你觉得他是笨嘴拙舌的人吗?”
“那任由群臣在朝中荐他带兵,万寿节惹皇上不快,还有…还有之前的离宫出走,这些种种,都是他为了让皇上对他灰心故意而为的吗?”
“唯有皇上厌弃了他,东宫和三皇子才会真正放过他。”瀛妃笑容酸处,“你没有发现,这些年来,宫里的高位嫔妃,除了黎贵妃本人,便只有本宫一个了吗?”
“黎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她儿子就在前朝征功博利。这对母子如此锋芒毕露,就不怕惹人忌惮吗?”
“太子生来千娇万贵,从来不懂争斗。他母亲又去得早,便少了最真心的帮衬。至于皇上…”瀛妃欲言又止,“这不是我一个后宫妇人可以揣测的事情,也不是本宫今日想同连姑娘你说的事情。”
我喉头一紧,直起身子道:“瀛妃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无论三皇子是否已被皇上忌惮;无论太子是否已经翻不了身,如今幡儿已经决心夺嫡,不进则退,不胜则亡。”
“——什么!”我惊得声音陡然拔高,“宫幡动了夺嫡之念?”
瀛妃被我这一句高呼惊得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仓皇向外间扫了一眼,确认无人方才再度望向我,极力压低着语气道:“连姑娘是在同本宫开玩笑吗,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对太子下手?”
“那不是因为有人暗下杀手,而我又在太子府过得艰难,宫幡迫不得已才下的手吗?”
“不论这中间的因果,太子眼下人在狱中已成事实,总有人要把位子补上。”瀛妃沉肃道,“三皇子是否还有动作;先向本宫还是幡儿出手都尚无定数,我们不能把生死赌在皇上对他的态度上。”
“娘娘的意思是……”
“走到如今这步,他们几个已是你死我活。但是还有一点你必须清楚——那就是除非所有其余的皇子都不可用,皇上才有可能会考虑幡儿。”
“就因为宫幡幼时撞破宫幔公主一事?”
“这是其一,另一个更为致命的原因是,他是东倭贡女的儿子。”瀛妃闭起的眼皮微微发颤,“自古没有一个帝王不重视血统。除非别无选择,皇上是不会把他一生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一个身上流着一半东倭人血液的皇子的!”
“可是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惊得说不清楚话来,“宫帷行事滴水不漏,又得臣民之心,又有母亲的助力,就算皇上对他心有忌惮……退一万步讲,就算宫帷有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中间还有一个宫幄啊!他虽拥护宫帷,可在其他事情上,他也是白纸一张,毫无污点可寻的啊!”
“连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这正是本宫今日想同你说的,幡儿想名正言顺的拥有你,根本就是难如登天啊!”
我身上阵阵发麻,指尖开始变得冰冷:“娘娘的意思是,要我主动离开宫幡吗?”
瀛妃的目光呆滞了片刻,似是未曾料想我会毫不避讳的说出这句话。就在我指尖的冰冷渐渐蔓延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出来,叹着气摇了摇头。
“看来连姑娘喝了汧淇宫的茶,也还是没有感受到本宫的诚意啊!”瀛妃笑得鬓上珠翠摇曳,“本宫的后半辈子都熬在了这皇宫之中,幡儿的前半辈子也随着他没用的娘熬了进去。只是本宫虽然没用,连姑娘,世上哪个娘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呢?”
“瀛妃娘娘,您…”我的心中瞬间五味杂陈,“您对宫幡的慈母之心臣女感动不已,只是您又如何能够确定,我就是他真正的幸福呢?”
“本宫当然不能确定。人这一生何其漫长,所有的相遇和离别都不能预见。”瀛妃仍旧笑得亲切慈祥,“即便万寿盛宴上本宫看出幡儿对你痴心一片,即便他愿意为你撕去多年的伪装,冒死扳倒太子…连姑娘,请你原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我都不放心…把他的后半生交到你的手里。”
“瀛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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