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州皇城?宬玄宫

宫人们被禀雷霆之势而归的皇上呵斥,个个吓得六神无主,也不知缘由,便摔盘打盏,跪了一地叩首不止。蠡侯紧跟宫幡之后,但见宫室中的情形,便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逢大赦,连忙纷纷叩谢过蠡侯,鱼贯退了出去。

“您如今不过初初即位,便要让所有人对您生惧吗?”

宫幡坐在榻上,愠怒的瞥了一眼蠡侯,终究叹了口气,将冕旒摘下,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我先前也以为,父皇当年那般孤家寡人,孤独的站在高处,都是他自己性子孤僻多疑的缘故。如今我自己也站上了这高位,才明白这做皇帝的苦处!”

蠡侯并未即刻应答,只缄默的将适才宫幡冲进宫室,宫人惊惧之下打翻在地的果盘酒盏一件件拾起。待到收拾干净,他方才立定在宫幡身前,无奈一笑。

“不是老臣说嘴,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您又何必与他们那样置气呢?”

“——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连你也这样说!”宫幡脖子一梗,对蠡侯竖起眉毛,“你不是不知道我对归萤的情分。如今我排除万难登上皇位,便是许她后位又怎么了?”

“老臣明白。只是正因为有情分在,名分才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许她与情分等同分量的名分,方是有里有面,表里如一。”宫幡仍旧负气,“更何况,这也是朕许给她的承诺!”

“是,陛下爱重归萤之心老臣明白,归萤自己更是明白。”蠡侯耐着性子柔声劝道,“即便陛下真的许诺了归萤后位,老臣敢问一句,您又是否许诺了何时给她这个后位呢?”

“这……”

“先皇走得仓促,您灵前即位,如今多少双眼睛盯在宬玄宫?且不说南漠蠢蠢欲动;便是刈州的衷廷上,又有多少大臣家里养着适龄的千金,算着陛下年少尚未娶妻,想推出自家女儿,全家跟着一举升天。”

宫幡冷笑:“我道他们的脸色怎么一水儿的难看,原来是存着这样的痴心妄念。”

“倒也不是痴心妄念。即便来日归萤入了后宫,即便她做了皇后,陛下的后宫也总不可能仅此一人吧?”

“为何不能?大衷可有祖制,说皇帝不可一帝一后一夫一妻,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吗?”

蠡侯一怔:“这…陛下这是怎么说。娶妻纳妾乃是千古常事,何须祖制规定?您若空着后宫,朝臣怕要以此事烦您一辈子!”

“都是父皇惯得他们那样嘴贱。你只瞧我今日处置了礼部的赵燊,他们再心里有话,除了郑弼方,又有谁敢乱说一句?”

“杀鸡确能儆猴,但陛下可曾想过,他日您杀光了没眼色的鸡,又拿谁来震慑那些贼心不灭的猴子?王虔礼,还是郑弼方?”

“我瞧着,那王虔礼颇通为人臣子之道,并不是个冒进的。倒是那个郑弼方…”宫幡说着便铁青了脸色,“朕真是后悔,怎么选了那臭石头疙瘩一样的一号人物做了朕的司谏。若非是朕亲自提拔了他,即刻处置了他怕不好看——你看朕不生撕了他!”

蠡侯见宫幡发火的样子同孩童时期一样,也不由忍俊不禁:“不瞒陛下说,归萤同您一样,也曾与老臣说过一夫一妻的这套说法。如今看来,您二位可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话说那郑弼方虽粗直了些,却也不失谏臣风骨。敢于逆流而上者,才是陛下来日治国所需要的忠正良臣。”

宫幡瞥了蠡侯一眼,声气便弱下几分:“朕何尝不知道他本性忠正,不然今日他如此忤逆,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宽纵了。朝臣的心思一时半会不敢露出来;南漠吃了败仗,怕也不会即刻生乱。蠡侯,眼下朕满心里想的,到底还是归萤位分这一桩大事啊!”

蠡侯也缓和了声色:“陛下,今日已然闹了一场,双方僵持不下,看得出来,无论是一心直谏的郑弼方还是各怀鬼胎的满殿朝臣,您是当真戳了他们的要害了。此时您若再一意孤行,强捧归萤登上后位。老臣只怕届时会惹得天下离心,归萤这个皇后,做的也不会痛快。”

宫幡神色黯淡,泄了口气:“难道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心愿,竟都不能实现吗?”

“好事多磨,越是美好的愿景越需要时间来实现。依如今的情势看,您只能先给归萤一个不高不低的位分,等到风头过去,您与她再有了一儿半女,届时再行擢升,想来便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了。”

蠡侯说到“一儿半女”的时候,宫幡脸上的怒气已尽数化去。待到蠡侯说完望向宫幡,看到的便已是一脸的明媚柔情了。

“若当真如蠡侯所言,朕倒也不是等不得。”宫幡强自敛起笑意,“既然你都这么说,也罢,归萤是你的义女,想来她也不会怨我。权且安排下去吧,洛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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