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盖下的老人见人群向前拥挤,似乎知道人们的心思,站起身扶着式木,微微躬身向四下颔首示意。

和县令一身官服对比,老人一身干净整洁的常服,加上矮小的身材、平常的容貌,看起来真不像个在楚国为令尹二十多年,名震天下的四大公子之一。

多年养尊处优而显得稍有些臃肿的白皙脸庞上神情和善,鬓角、胡子都已全白,只是从他的动作来看身体还不错,尤其是他的目光,丰满的颧骨和浓密的眉毛都遮挡不住神采,如同鹰隼的视线不被崇山峻岭遮挡。

刘执嘉感觉自己被春申君目光扫过,不由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那目光让自己感觉到了精明冷酷,似乎还有一丝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自负傲慢。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连尸骨都找不到啊!”就在好奇但总体友好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妇人压抑不住的嚎哭,这夫人似乎还想向三辆马车扑去,理所当然迅速被军士挡住,而县衙的差役闻讯赶来,将她拖走了。

可是,这声音明显让春申君听见了,他和善的脸马上阴沉下来,低声和身边骑马随行的县令交谈了几句,然后整个队伍加快了速度。

回家路上,刘家父子四人奇怪地保持了好一阵沉默,最后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打破了。

“就是一个普通老头,都不知道有啥好看的?”看来刘伯本来不大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似乎感觉耽误干农活了。

“也是,怎么连官服也没穿,他可是堂堂令尹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刘仲也说话了,转头看着反常发蔫的刘季,“这春申君好像不是传说中那个炫富的人啊?”

“不炫富?再怎么低调,那马车,那身边的门客打扮,你没看见啊?”刘季没好气地答道。

“我觉得春申君还是很不寻常的,像个大人物。”刘执嘉沉思着也开口了。

“父亲说的是。人家不穿官服,巡察自己封地,那可是做给楚王看的,表示自己认错雌伏,只求养老尽天年而已。可那目光如剑,根本就不是甘心寂寞认输的人呢!”刘季的话可谓说到了刘执嘉心里,让这个做父亲的连连点头。

“唉,可是以楚国如此的颓势,以春申君如此的年纪和衰退的心智,我说春申君难有作为,他越挣扎不服老,只怕——”

“嘘,别说了。”刘执嘉见身后有人,赶紧制止儿子,可自己的心里同意儿子的判断,心里对楚国、对丰县未来的担忧,让他也如儿子刘季般,发蔫地低下了头。

几天后。

“父亲,官府又出通告了,和前几天春申君来巡察有关呢。”刘伯上街办事,刚进门就汇报道。

“哦,何事?”刘执嘉注意地看看大儿子,神情里有欣喜但似乎又转为郑重。

“父亲还记得那个扑向春申君被拉住的妇人吗?是我们中阳里的?她的儿子在县师,出征战死了?”

“大哥,你可真啰嗦,一句分成几段说。父亲又没老,当然记得。”刘仲向来爱听各种消息传说,对宽厚的大哥埋怨着。

“官府说接到命令,在规定的军士阵亡抚恤外,额外再由春申君追加补偿,数额足够那妇人十年的基本用度呢——其他类似父母也照此办理。”刘伯歉意地笑笑,接着道。

“哇,这妇人一哭可就值钱了,春申君看来还是那个爱炫富的春申君,蛮大方的嘛。”刘仲还是精明得有些刻薄的反应。

“欸,不要这样说人家,那可是丧子之痛、要终身孤苦之人啊。”刘伯摇摇头,对弟弟的话表示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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