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水云居前就多了许多常胜军甲士的影子。

这些北地兵士与当年的辽军很是不一样,他们没有什么威风凛凛的虎皮战袍,全身上下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铁甲,就连袄子也是褴褛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支饥民乞活的军队,在大辽末世横空而出,最终窃据了这煌煌燕京。

如今他们梭巡在这北地一等一的雄城街巷之中,俨然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可饶是如此,李墨染也依然放不下心,这些天来枕剑而眠,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拔剑而起。

十六年来,桂清阁的追杀就如同诅咒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放下,也无法逃离。

苏姨带着她逃到了燕北,本以为这里天高地阔,桂清阁那些秘术师不会有什么兴趣,却不料他们终究是找了过来,而且是早早地就将他们陷在了罗网之中。

可红叶寺里狂龙一样的电光将她过去黑暗压抑的记忆撕得支离破碎,到现在她竟然隐隐有想同那些追上来的桂清阁杀手们一较高下之意。

如今,她还像从前那样坐在水云居的琴室之内,舞剑、抚琴,只是琴声悠扬,却多少带上了些金铁杀伐之音。那些在周遭站班的甲士自然是听不出来这琴声中的心境。对他们来说在这城里站班虽然没有油水可捞,但总归是好过在城门洞里直面那些北地饥民。

他们都是甄五臣的心腹,这位常胜军大将派他们过来的时候把都头于江拎过去反复耳提面命,叫他们只安心守好外面就行,不要冲撞了里头的女眷。

“那里面的两个女人,你们一个也惹不起,不要拿你们对付北地大族那套对付人家,当心哪天被人割了脑袋!”

甄五臣说这话的时候黑着张脸,看着窗外的落雪,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可是于江不去想这些,他不过是一个饿得活不下去的北地汉人,幸运地投了常胜军,没有死在这乱世之中。如今安稳下来,在这燕京城里找了个浑家,自然只想着过些安生日子。

第二天大早,这位常胜军都头就点起了二十名甲士,神气活现地出现在水云居外面。兵士们在街道上一字排开,破旧的甲胄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仿佛是在向整个燕京宣示这座水云居又有了新的主人。

燕京城里有些从战火兵祸中余生的旧人路过,看了看这情形,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琴声,终是摇头叹了口气,感慨李姑娘这样的女人到底是狐媚,刚一回来就迷惑了北地新的主人。

可只有李墨染自己知道,迷惑那位郭都管的并非自己,而是苏姨。

那位郭都管是燕地枭雄,好像雪山中的白虎,那样的男人只会欣赏同样能在苦寒北地生存下来的猛兽,而不是她这样的狐媚吧……

“墨染,我给门外那些兵士温了些酒,一个人拿不了,你帮我一下吧。”

苏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永远是这样看似温婉,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全无比,可李墨染却知道,这位苏姨温婉的笑意之下掩藏的是怎样凌厉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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