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神光一百又四年,三月初春,嘉隆帝亲率中路大军汇合姚家边军后,与北胡主力大军在嘉桐关外五十里地开阔平原区,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厮杀,双方死伤不计其数,最终以绣狐慕容嫣然主动下令后撤而暂时罢战。
嘉桐关战役也正式开启了重甲步卒对抗骑兵的时代,使得重甲步卒真正的得到了后世兵家的认可,进而也使得世人了解到破解游牧骑兵凿穿的新型战法。
北地葬兵魂,神光多寡妇,古来征战几人回?
灵武侯柏巨阙与平康王佑杬都已经收到嘉桐关方面的战报,仅仅是看到双方战损死亡人数,就已经可以想象是怎样一场惨烈肉搏大战。平康王最初看到朔方城破人亡的场面,未尝没有动了带军支援嘉桐关的心思。但最终还是相信父皇所带领的中路大军,应该能够及时赶到嘉桐关,况且西线左路军的兵马尚需分兵驻守朔方,重新与嘉桐关,泾源连成防守三角阵型。
此役的战况情报也是震惊了北胡王庭,想来二十余年均是北胡铁骑南下,劫掠四方,过境之处杀人无数,从未听说有神光大军出城正面作战,而且是在龙儿眼草原开阔地带摆展阵势,双方骑兵步卒捉对厮杀,尤其是见识到了神光重甲步卒的可怕战力,让许多大悉剔心生寒意。
一时间,王庭之上众人争论不休,对于当初陛下力排争议,启用绣狐慕容嫣然也是腹诽不止。但众臣也只是敢在私下非议,任谁也没有胆子在王庭上公开指责。毕竟相比于北胡的战损,神光大军可谓死伤严重。
即便不提君王恩宠,单是绣狐慕容嫣然背后站着的北胡兵祖谷,就足以让若所有人闭嘴。兵祖谷历来弟子不多,传人莫不是兵家将种,如今北胡三大主力统帅两人都是兵祖谷传人。想到那支还在西北平定云羌族叛乱的鬼怯军,众人便觉得当前的战事也只是开胃菜而已。
绣狐慕容嫣然自然知道遇上了强劲的对手,绿水营全面启动,搜集情报,暗中与神光牛马栏不知道厮杀了几回,等到确认是神光嘉隆帝御驾亲征之时,整个北胡王庭沸腾了。仿佛百年来的谋划,可以通过摘下嘉隆帝项上人头一蹴而就,毕竟这个坐稳了神光朝二十多年的皇帝,将神光一十五州府打造的如铁桶阵一般,密不透风。他若一死,天下必乱,到时就是北胡铁骑南下争夺中原正统的最佳时机。
绣狐慕容嫣然在稳住主力大军,安营扎寨后,立刻悄然返回北胡王庭和兵祖谷。她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是仅凭她手里的十万铁骑是不足以吃掉神光几十万大军的,况且她已经怀疑奔袭丱伦的一万精兵全军覆灭了。战局绝非仅在嘉桐关外的五十里地,而是更大的一场风暴在席卷草原。
兵祖谷虽扎根北胡,但实际传承于中原正统兵家,与传说中存在于武功山的兵家祖庭,南北守望。历代亲传弟子只有两人,记名弟子不出十人,刚巧是一旬之数,而这一代弟子尤其出色,仅是将种级兵魂弟子便是三人,两位嫡传弟子更是荣登北胡三大主力统帅。故而北胡王庭上下对兵祖谷非常忌惮,即便是几大世家在绣狐慕容嫣然替掉主帅拓跋野后,也只能暗中上书,攻诘女人掌兵,恐有妇人之仁,却对其军事能力未置一词。
此行令慕容嫣然甚为满意,回到谷中收获颇丰,王上亲自下旨,兵祖谷内兵锋一脉的杀手出动,誓要摘取嘉隆项上人头,为北胡南下饮马龙沅江而开道。须知天下武运,北胡独占六分,大宗师榜上占据了足足六席,而此六位大宗师三人出自兵祖谷,其中慕容嫣然大师兄桓檀正是榜上大宗师之一。西南鬼方十部大巫师,以逆天之举偷的一分而已,剩余三分则是散落在神光境内,这不能不说是跟神光百年来重文轻武的国统没有关系。
近些年,桓檀平定北胡境内大小叛乱十多起,血腥杀戮铸就赫赫威名,纵横西域,转战极北,此时更是在东北后方清理云羌叛乱。据说桓檀一部出征,寸草不生,杀得人心绝望,鬼神厌弃,故而得名‘鬼怯军’。在兵祖谷的提携运作下,桓檀大将军已然有慢慢走上北胡军神之苗头。
慕容嫣然离开兵祖谷后直接回府,书信与其师兄桓檀,知会在丱伦应该有支神光大军,否则绝对不会悄无声息的吃掉耶律蠢材的一万精兵,毕竟那是她从北胡铁骑中,精心挑选意欲闪电奔袭丱伦的战队。而如今却是如石沉大海,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导致她绕道偷袭河间府的计划流产。
更让她放心不下的是,耶律楚材再蠢,也不该一个游骑兵都不派回报明军情。想他耶律楚材也是出身北胡武将世家,虽说是靠着祖荫跟着南下混军功,但也是在从百夫长一步步摔打爬上来的。如今看来很可能是被包圆一口吃掉了,想到此处她倒是很有兴趣会会这支神光大军的统帅。一旦两军中路主力陷入僵持阶段,也许东线的这支神光劲旅会是影响整个战局的关键棋子。
而在中路大军与北胡铁骑鏖战于嘉桐关外时,西线左路军在泽康王佑杬的率领下往尕布湖马场进发,途中偏西方位有赤砚城池一座,赤砚城人口规模不足五万,但周围散布着几个较大规模的悉剔势力,故而一旦聚起来则是一股规模颇大的战力。
赤砚处于尕布湖的下游,此地带水肥草丰。由于还有龙沅江源头支流雪灵河在此汇流,集聚了各族商旅,逐渐形成了北胡最大的尕布湖走廊地带,故而赤砚之于幽云的战略补给作用更为凸出。
关于是先夺赤砚和直扑尕布湖马场这两个作战方案上,灵武侯柏巨阙和平康王佑杬两位正副统帅第一次发生了较大分歧。
毕竟两人心中考虑的局势不同,灵武侯老持承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坚持直扑尕布湖马场完成圣上交代的西线任务,打掉北胡最大的战马饲养场。
而平康王则拿出萧氏商行提供的情报,意图劝说柏巨阙先绕道攻打赤砚,再取尕布湖马场。毕竟去年冬天的雪灾,冻死了大批的牛羊,而物资短缺的时期,赤砚城与周边悉剔部族的关系十分紧张,甚至闹出了赤砚城纵容守城士兵去周边悉剔部族抢夺牛羊的事情。
若是此时西线左路军冒充赤砚城士兵,先进攻周边悉剔部族,逐个击破,然后围攻赤砚,定能取得奇效。尕布湖马场并无强大的兵力驻防,是以赤砚为依托中转,若是左路军夺取赤砚城后,尕布湖马场则暴露在整个西线大军的攻击范围,左路军进可攻退可守。
其实相比于夺取尕布湖马场的战场制衡效果,打掉赤砚城,必然会吸引幽云分兵支援,到时候会给中路大军创造更好的战机。而且若是能将尕布湖走廊地带夺取,实现以战养战,长久盘踞游击,定然更加能够牵制北胡主力。
况且对于左路军而言,即便在尕布湖走廊地带无法立足,可以进一步往西北方向去雪灵河套区域,那里塞外各族混杂,北胡兵力驻防较弱。更偏西的位置还有一支常年给北胡捣乱的柔然谷浑部,若是能与此部人马取得联系,多处出击,自然彻底打破了北胡帝国西部方位的战略平衡。
当初漱兰轩中嘉隆帝对东西线四位统帅坦言,计划赶不上变化,战机稍纵即逝,赋权四位灵活作战。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许最危急的关头,靠的就是统帅的战略素养和战斗意识。在这一点上,簪缨世家出身的柏巨阙,确实不如寒士刘之纶来的果敢。
虽是初春,此刻踩在尕布湖马场的草地上,地面柔软,偶尔还会有积水从靴子周围缓缓溢出,足可见此处牧场的水肥草丰。此地冬春无界,夏秋相连,气候条件得天独厚,且每年夏季来自尕布雪山的冰川融水,足以灌溉四周,冬季坎儿井的地下储备也能应付水源淡季,故而此地被选为北胡王庭行宫所在,亦是整个北胡最大的战马牧场。
尕布湖马场不同于尚在苦熬倒春寒风雪的朔方等地,地处尕布雪山南麓山谷地带,受益于尕布雪山的海拔高度,寒冷北风被阻挡在外,此地形成了独特的山谷湿润气候。尤其是每年开春之后,冰雪融化,整个谷地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故而北胡的王公贵族均都喜欢在此地拓建行营,携带妻妾来此消遣春光。而今年的北胡王庭遭受了凌厉的倒春寒,风雪连天,把一帮王公贵族都赶到了尕布湖马场,传言北胡老太后在此流连忘返,一住多月。
此时的左路军大营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灵武侯一张国字脸涨红,几缕长须飘起,上位将军气势十足,然平康王双目炯然有神,顾盼之间,威势自生。两人一时间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故而平康王提出分兵策略,留一支三万人的轻骑兵和少许步兵队伍,由他带领在尕布湖走廊地带打游击,随时接应灵武侯,另外六万人则全部由主帅柏巨阙带领直扑尕布湖马场,两支部队相互策应,缓解单独作战的压力。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重器。
漱兰轩君臣奏对,自然也绕不开对北胡马政的研究。在两国和平时期,马匹乃最大集市贸易货物。在骑兵无敌的时代,马匹可以说是最稀缺的战略资源,若无马匹则无从谈组建骑军,更不会有千里奔袭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战法。北胡最重马政人尽皆知,大小牧场星罗棋布,其中以尕布湖牧场出马最多,马质最优,岁出马匹二千五百余,其中可供给骑卒在五百匹上下,这在神光朝廷那边,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要知道神光虽然有三府总计七所监牧,也不过堪堪与这个数字持平,当然神光岭南牧场天然条件逊色和马政凋敝都是重要原因。
北胡众多马场中以尕布湖牧场为最,连带着尕布湖走廊地带也是盛产良驹,故而幽云城的骑兵给养大部分来自以赤砚城为中心的西部地区。
北胡号称铁骑三十万,是说总兵力而已,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都是骑军,事实上,根据牛马栏历年来的谍报信息显示,北胡骑兵总数一直徘徊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这已经是当前国力能支撑的极限数字,否则北胡除非将配种雄马和肉马等都送入军营,才有可能支撑起三十万骑兵大军。
根据史料记载,一向被冠以“大端之后,奉马最盛”的北胡帝国,三十年间,举国不过是“马六十万匹”。即便如此,想要始终保持精锐骑军,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这在马源相对充足的北胡也是一件极为恐怖的消耗,光是马匹粮草的消耗就是骇人听闻的数字。与之相比,神光骑兵的马匹供应则显得捉襟见肘,故而灵武侯念念不忘的是如何偷袭吃掉尕布湖牧场,若是能为陛下的中路大军送去万匹北胡甲等战马,无异于如虎添翼,对北胡骑军的打击也最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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