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真的进黎光中学了?”甘旭琛用脚轻轻拨动着清凉的河水说,“你真是有能耐啊,我都没你这么幸运。”

黎铭远并没有说什么,抬头看一看,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低头看一看,连草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对他阴着脸。

“你是哑巴吗?”甘旭琛使劲揪着黎铭远的耳朵,弄得黎铭远龇牙咧嘴地喊疼。

“哎呦喂!你能不能轻一点,我也是肉做的呀!”黎铭远一边吸溜一边揉着耳朵,耳朵被揪完之后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就像刚喝醉酒一样。

“那你别装哑巴呀,怎么着,上了一个这么好的学校,还不交学费,你有啥惆怅的。”甘旭琛撇撇嘴,以他的直性子还看不出来黎铭远只是在发呆,“我也就能上个私立学校了,家要搬到灞桥那边,这一下咱们真是得分开了。”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吧。”黎铭远愣愣地蹲在河边,盯着清澈的河水,突然甘旭琛扬起了一道水,从黎铭远眼前掠了过去,把黎铭远吓了一跳。

“你要干嘛!”

“行了吧,别以为考上了黎光中学就成少爷了,把咱俩小时候玩水的时候都忘了,别拘拘束束的,你要怕脏,就把鞋也脱了嘛。”甘旭琛知道黎铭远爱干净,就没有再继续泼水。

黎铭远看了看甘旭琛恳切的目光,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脱了鞋袜,把脚伸进冰冰凉凉的河水中,清凉的感觉顿时像电流一样从脚底板传遍了全身,黎铭远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你说……”甘旭琛从身边的草丛中掐断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含着说,“这会不会是咱们俩最后一次在这里玩水了。”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回来……回来是肯定要回来的,可我回来了有什么用啊,我又见不到你……”

“可以等放假的时候吗,比如国庆节之类的。”

甘旭琛疑惑地看了看黎铭远,就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天大的傻话似的。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说什么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憨批啊,”甘旭琛摸了摸下巴,说,“你是真的对黎光中学没有一点了解吗?我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啊。”

“什么啊,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

“好吧好吧,看起来你是真的一无所知,我还是告诉你吧,万一你去那里死了怎么办。”甘旭琛把胳膊搭在黎铭远的肩膀上,说,“你听好喽。”

“黎光中学是实打实的公办学校,这点是无可争议的,但奇就奇在黎光中学特别特别神秘,内外消息几乎是不流通的,也没有人能够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听说那里面的老师啊校长啊教导主任啊什么什么的都要经过特别特别严格的审查,反正具体怎么样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学生一旦进去,就要在里面待差不多三年,对,你没听错,整整三年都不能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三年的食宿学习难不成都要政府包办吗?其实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能进去的人都是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这么弄好像也不过分,反正就是三年出不来,你想想谁受得了。我就见过一次黎光中学的学生,是他们出来参加比赛的时候,哎,我觉得黎光中学的校服还挺好看的,不过现在想一想,我好像也没见他们有人不高兴或者怎么样,貌似黎光中学内部环境还不错。

“不过还有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黎光中学毕业的学生,无论是哪一个,都坚决不说有关黎光中学内部的任何情况,就像被洗脑了一样,但是哪一个都坚称是为了保卫国家机密,谁知道呢,谁也说不清。”

黎铭远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意思是……我……要在里面……待……三年?”

“那你说我啥意思呢。”

“我……我该不会是要去蹲大牢吧……”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呢,能被选进去就证明你是有本事的人,国家才不会亏得有本事的人的,尤其是现在。”甘旭琛笑嘻嘻地拍了拍黎铭远的肩膀,“黎铭远话说你真是可以呀,等我去那边以后我还能吹一吹,说我有个同学进黎光中学了,你看那群人不得羡慕死。”

甘旭琛很高兴,但黎铭远有点也没有他这么兴奋,真搞不懂,就好像是他自己考上了黎光中学一样。

“你打住吧,我问你咱们学校几个人上黎光中学了。”

“据我所知,貌似就你一个吧。”

“对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的成绩在年级里面又不是拔尖的,突然把我选上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甘旭琛撇撇嘴,说:“拜托,能不能别凡尔赛,你可是自己说过的,黎光中学考试又不光只有笔试,说不定人家真的看上你什么异于常人的东西你自己都不知道,别想那么多了。”

“唉,可是……”

“别可是了,都快收假了,还不好好玩一玩,再说了……”黎铭远一听没声了,才发现甘旭琛正呆呆地望着远方。

“你哑巴了吗。”黎铭远按着肩膀摇了甘旭琛几下,但他只是呆呆地坐着。“你哑巴了吗。”黎铭远按着肩膀摇了甘旭琛几下,但他只是呆呆地坐着。

半晌,他才慢慢地说:“也许真的是,咱们两个最后一次在这里了,以后再见面,难了……”

黎铭远默默地看向甘旭琛看的远方,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工厂,一片断壁残垣看着挺可惜,但要不是它没了,可能就没有这条河的清洁了。

“要分别了,你会哭吗?”

“你想哭吗?”

“不想,”甘旭琛低下头,“尤其在你面前。”

“那我也不想。”黎铭远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挺想陪你一块儿去灞桥那边的……”

甘旭琛默默地盯着清澈的河水,说:“要是今天能看到鱼,你就留下来陪我。”

黎铭远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条河里,从来没有鱼……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

黎铭远是多么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要到,但连他自己也明白,这种希望完全没有用处——除了自我安慰罢了,开学照样会开的,早晚都要开的。

当站在黎光中学的校门前,凝望着面前的校门,上面高高悬挂的那个校徽,一个多月前曾作为一张贴纸,出现在黎铭远手中的信封上,那个时候他还很天真,完全没有想到真正面对它时会如此难言。大门一关,就是三年,这三年会怎么过,黎铭远根本没有办法料想,看着周围的孩子一个个抱着父母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着旋,但始终没有让它流出来。

未知,是任何生物,最原始的恐惧,也是最初的进步动力。

黎铭远和父母拥抱着,但并没有哭出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他是个已经长大的初中生了,也不能让父母更伤心,更担心了。

当和其他孩子一起列队进入学校的时候,他只回了一次头,他并不想让父母太过牵挂他。

几个带队的女老师聊着天,把这些紧张的孩子们领进一间空教室,黎铭远四处看了看,前面的黑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再看看屁股底下的凳子,也是像新的一样,桌面平平整整没有一丁点污渍和划痕,头顶的灯光明亮柔和,地板砖和墙面也是干净的,四周摆放的绿萝也十分青翠,但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黎铭远似乎看到在一个墙角,有一盆完全枯死的绿萝,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看起来环境挺不错的,比我想象的要好。”黎铭远在心里暗暗地想,“不过,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后排的一个人突然拽了拽他卫衣的帽子,黎铭远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直接和后面的人来了个脸对脸,而且,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隋明皓!”黎铭远小声惊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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