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住。”那小娘在两个弟兄的掩护下,被拉到了客栈二楼,“我男人名字叫尹坦。”

小娘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万千垒石压在粗人汉子的心头。

那是惦念一个人的滋味,也是天下最让人抓狂的滋味。

尹坦自幼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跟着游民混混们四处流窜,直到有一天小偷小摸遇到了一个中年人,他明明偷了那人的两张白饼,那人非但没有杀他,还递给他一盏酒。

那人就是创建淮龙帮的老帮主袁田义。

后来,淮龙帮中最拼命的,便是当初那个小混混尹坦,也正是因为尹坦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才有了今日副帮主的威名。

有一次在淮龙帮劫不义大户的粮钱时,尹坦因为一个弟兄盯梢不力,险些丧命,愣是从几百个官兵手中逃出生天,此后,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老帮主袁田义一把抱住了他,喜极而泣道,“你小子,真该找个婆娘,这样你就没那么轻易死了!”

当时还年少的尹坦有所不解,“帮主,这找婆娘和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你懂啥?”老帮主一脸感慨道,“屋头有个婆娘在等着你,你就有了牵挂,有了牵挂就有了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谁都不想死!”

彼时的尹坦还是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他自然不懂得万两黄金不敌一份情意。

如今,便是懂了。

有了牵挂,就有了羁绊。

自己在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浑身是胆,就算是腹背受敌他也从来没怕过。

可是,如今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他终于理解了那些临行前都要求神拜佛的俗人,只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想让他活着。

“绣娘,等我。”

门外箭如雨下,放眼望去,官差手持的火把宛如一条长龙,雨浇不灭风吹不散。

“副帮主,依我看你还是带上夫人,我们兄弟给你们作掩护,牵匹快马,从这里跑出去到山寨不过八九里路,咱总还算有个办法。”

“老八说的对,我看那帮条子来势汹汹,咱兄弟中能有一个人活下去就算赚了。”

尹坦呵斥道,“胡说什么?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若不杀出一条血路,又怎么算得上好汉?”

“好!那我们就一道冲杀出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咱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三人拿过店中酒坛,草草地喝下,将酒坛往地上重重一摔,而后三人将客栈大门打开。

只见尹坦单手拿着一四方桌子,以桌为盾,手持大刀,朝着风雨中冲杀出去。

身后两人也纷纷效仿尹坦,将桌子拎在身前抵挡着面前的箭雨。

只见一个端坐于马背上的中年汉子挥了挥手,身后的箭雨便停下,改为官差冲杀在前。

“这得有二百多人啊。”掌柜站在白展堂身边朝着外面探头张望。

“差不多邻县的官差也都过来了吧。”白展堂喝了一口水酒,面不改色。

掌柜缩在柜台里,急的只转圈,时不时痛呼门窗地砖桌椅板凳,任是少了哪一样,都觉得肉疼。

刀剑无眼,转瞬间,门外已经躺了十几个官兵的尸首,那端坐在马背上活动着手腕的头子似乎也有点坐不住了。

“淮龙帮的副帮主尹坦,看起来倒是有点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能接住我几招?”

说话之人刚要下马,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

“还请崔县尉高抬贵手。”

不远处到了一群身穿狼皮袄的帮众,几十人有的骑马,有的跑步,总归让尹坦兄弟三人的心稍稍安了几分。

“你是?”崔县尉挑了挑眉,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来人。

那来人听见问话,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跪在地上磕头,“崔县尉贵人多忘事,小的前两日还去您府上拜会,那一尊大金佛便是小人命人请名匠打造的,如今还放在您府中老夫人的堂屋呢。”

“哦。”崔县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淮龙帮的小帮主是吧?”

“正是,小人名叫袁泰,今日帮中又得了一尊玉佛,人人都说与那大金佛是一对儿,若是崔县尉不嫌弃,小人马上差人送到崔县尉府上,只是……”跪在地上的淮龙帮帮主袁泰微微抬头看向崔县尉,“崔县尉,咱们都是自家人,今日您看能不能放过我淮龙帮这三个弟兄?”

这旁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的蹊跷,白展堂却听的清楚。

来的这位淮龙帮的小帮主并非是个没脑子的,当众将这送礼的物件和摆放的地点说个一清二楚有两层用意。

第一,你府上的大金佛是我送的,我要让你这帮穿着官皮的弟兄都听听,你崔县尉是收了我的东西的,收了东西就得办事,不办就是不懂规矩;

第二,你把我送的东西放哪,给谁,我都门儿清,我道上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我能把大金佛送到你屋里,也能把自家弟兄送到你屋里,若真是撕破脸,我不太平,你姓崔的也别想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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