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不认可蚩离的这些古怪想法,梦境算什么呢?是应当作为抚慰人心的工具么?有时,蚩离也会问她:你觉得本座这样做,错了吗?她总是回眸看看目露凶狠的四不像,又平静如水的告知他,师父做的没有错。

是啊,若是师父错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学的,又是些什么呢?不过是认真的在重复犯错罢了。

“镇子上的人最近也不知怎样了,为师白日不曾出去,你去替本座看看。”他如是说。

于是朱无心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镇子上,自从她拜师学艺之后,就许久没有在意过最简单的温饱问题。人间对于梦仙的供奉是源源不断地,师父的庙宇中从来都不会缺少贡品和香火,这些信仰来源也是他的力量之一。

师父说,若是一只妖愿做善事,甚至百年千年以来只做善事,在得到人类的认可与信仰之后,就能够有资格位列仙班。朱无心不明白,成仙有什么好的,虽然说神仙不老不死,可是不死的话,快乐的事情会一直快乐,痛苦的事会一直痛苦,是解脱么?亦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蚩离喜欢帮助人类,他喜欢这种认可感,就像自己曾经想要向他拜师学艺一样,大多数空闲的时候,蚩离总会向妖族们炫耀他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并洋洋自得。他的夸赞总是弄得朱无心面红耳赤,可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从来不会对师父有任何怨言。

朱无心的脚步轻快,本来像她这个年纪的丫头,也该到了最活泼可人的时候,只是可惜大多数的女子都深居闺阁之中,不得见客,更不能外出。她打扮的并不出众,模样倒是水灵,平平的刘海,长发被梳理成两个发髻,两束垂下的秀发被编成了麻花辫分立两侧。

往常师父每过一个月会让自己出门巡视一番,与他说说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情况,温饱与否,上学与否,安康与否。她总是如实告知。

她在镇子上停留了三日,这三日,她一共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她在下山以后遇到的一位谦谦学子,他刻苦读书,悬梁刺股,点灯夜读,尽管是寄居在旅舍之中,却也是众多人之中的一股清流。朱无心觉得好玩,她躲在纸窗后面观望着,听着他与旅人之间的对话:

“小友何必如此辛劳,读书是好,若是为了读书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尚且不值。”

“您有所不知,小辈不过是苟且偷生,实在是窘困之至。”

“你既无疾病,身体安康,又不愁吃穿,何来的窘困呢?这若是不算好,那要怎么样才算是好?”

“一个读书人活在当世,自是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考取功名再入朝为官,让家庭乃至家族繁荣昌盛,富裕荣华,这才叫做好啊!我自幼识字读书,刻苦学习,如今却只能守着家中的几亩良田耕种,无功无名,付出的辛劳得不到回报,这难道不算窘困吗?在小辈看来,不足以自满。”

“呵呵。”那旅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说:“我锅中的黄粱米才滤好,先去生火做饭了,小友一路奔波劳累,可先休息一会。”

真是个书呆子。

待到关门的声响传来,朱无心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书生果然睡下了,她眉眼弯弯,手指挥舞,一个美梦便在她的手下成形,径直朝着书生飞去。

书生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考取功名,功成名就的几个月后,他又求娶了一个漂亮,家庭又富裕的女人为妻,生活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逐渐好起来,丰厚起来。他的穿着生活用具以及出行的马车也变得越来越华丽。他继续赶考,一路升官发财,得风顺水,造福一方百姓,广受爱戴。后来他又从军,为朝廷大拓疆土,功不可没。

后来的他越加名声显赫,连当朝的皇帝也敬他三分,风光无限之际,不想却遭到了奸佞之臣的陷害。不过是些虚假的流言蜚语,居然害得他多次被贬官。他不愿就此颓废,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再回到了朝堂之中,官拜宰相。十几年间,他自认为苦尽甘来,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被人人称赞,却又被奸人所害,诬陷他与敌国勾结,被皇上关进了监狱。

书生后悔极了,回顾起自己这几十年的境遇,才知,越是站的高,就越是有人想要将他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可偏偏,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惨。他只觉得自己的大半辈子就像是白活了一样,在监狱之中,他几近自杀,却被正好来送饭的妻子给拦下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守在家中,即便是几亩田地,满足得温饱也好过如今这般过活。

叛国之事惹得龙颜大怒,被他牵连的很多人都死了,他被流放边疆。又过了几年,冤案平反昭雪,他三度回到了朝廷,身下的几个孩子也考取功名,有了自己的前途与功绩。家族是日益的壮大了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却也越来越差了。他多次向皇上请求告老还乡,被皇上多次拒绝。

在他八十岁之时,他寿终正寝,离开了人世。

奇怪的是,在书生以为自己的一生真的就要这个样子结束的时候,他伸了个懒腰醒来,才发现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可是那个梦,却真实的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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