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烈,距离到家约摸还有半小时的教程。凡雨寻一处浓荫坐下歇息,拧开水杯却发现水量不多,
饮尽了犹觉不足。
凡雨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了刚刚买来的一篮子树果,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这可是严格按照母亲的菜谱购买的啊,少一个都难保会产生麻烦。
凡雨叹了口气,预备着站起身来继续凡雨的路程,却突然感受的右脚边传来的轻触的压力。
转过头,入眼的是一只硕大的甜桃,甜桃后露出猫鼬少小小的脑袋。
“这是……”
凡雨惊讶地看了它半晌,才迟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给凡雨的?”
他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点了点头,转身蹿回了草丛——在那草丛中的负手而立的,是一只猫鼬探长。
它连连凡雨叫了几声,柔和而陌生的鸣叫,凡雨却渐渐从中辨出了熟悉的成分。
“你是——”
时针哗啦啦倒转回凡雨稚气的年岁,彼时凡雨坐在相似的浓荫下,看着尚是穿山鼠的大地和熟识的猫鼬少扑打玩闹。
阿罗拉的澄金日光穿过交错的椰树叶,温柔地照耀着它的孩子们,映亮了一段悠然静好的岁月。
暮色逐渐四合,玩闹累了的大地回到凡雨身边讨要刚买回来的新鲜甜桃,猫鼬少也蹭过来冲凡雨软软地叫。
凡雨将捏在手中把玩的一颗递给大地,又从树果混杂的果篮中寻出另一颗放在它面前。
小家伙们较劲似的将清甜的树果嚼出咔咔的声响,甜桃的香味与清脆的咀嚼声徜徉在柔柔的风里,将陈旧的时光修饰得温暖而生动。
“原来是你,已经进化成猫鼬探长了啊……”
清爽的桃香与清甜的滋味从记忆中走了出来,软软地缠绕在了齿间。凡雨迎着眼前的冲凡雨微笑的阿罗拉的孩子,露出相同的明朗微笑,然后珍重地将那颗甜桃拢在胸前。
“谢谢你,凡雨会好好享用的哟。”
猫鼬探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浓密的草丛中,草丛摇动的窸窣声响转瞬即逝,不留一丝痕迹。
意外的温暖总是来的那样突然,就好比凡雨不曾想到旧时玩伴的主人会被铭记在旧时猫鼬少的心里,就好比凡雨不曾想到,成长后的猫鼬探长会寻来旧日的果实,然后准确地送到旧时人的手中。
就好比凡雨不曾想到,十年的阿罗拉时光,竟然在凡雨不知不觉的岁月中,走出了一个圆满的形状。
时隔十年,凡雨又一次来到了美乐美乐的港口。
渡轮、海风、扑腾而起的长翅鸥,它们隔着漫长又短暂的十年时光与来时景致遥相呼应。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凡雨恍然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十岁的古川凉哭泣的面容,然后在粼粼水波间化为二十岁的古川凉含笑的脸庞。
物是却人非。这句话形容在今天并不那么惆怅,较之十年前的苦涩与孤寂,今天站在这里的凡雨,拥有了超乎想象的更多更多。
凡雨转过身,对着前来送行的人们扬起灿烂的笑容。
“照顾好自己。”
母亲的眼里有微微的潮湿,但秦淮茹依旧在微笑;“有事就打电话。”
这是一度与凡雨冷战的父亲,冷峻的眉眼被阿罗拉的阳光熏染上了柔和的暖意;“你爸爸是说有空就要打电话啦,”
爽气的笑声来自库库伊博士,他拍拍凡雨的肩膀,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阿罗拉式笑容,“随时都,欢迎回来哟。”
凡雨笑着点头说好。
伊利马将一块圆润的灰色石头塞在凡雨手中,冲凡雨眉眼弯弯地笑,“这是不变之石,好好保存哟。”
凡雨想凡雨明白这件礼物所包含的深义,凡雨将石子握在手中郑重点头。
德拉尔——他大概是今天最不给凡雨面子的人,向来笑容洋溢的男生今天竟然微红了眼眶,他看着凡雨踌躇了半天,最终只是小声道:“阿罗拉……”
“阿罗拉!”
凡雨踮起脚,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曾经身高与凡雨齐平的男孩子,如今已然是高凡雨一头了——伊利马也是一样。凡雨们都长大了。
“德拉尔,伊利马,”
凡雨认真叫着他们的名字,“一直以来谢谢你们了。”
伊利马愣了一下朝凡雨温和地微笑,德拉尔愣了一愣,眼眶更红,凡雨转过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许哭啊!”
他捂着脑袋吃痛地低下头,凡雨趁机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告诉过凡雨,阿罗拉的深层含义吗?”
他睁开有些茫然的蓝眼睛看着凡雨,随即又浮出记起什么般的恍然,眼中的光彩渐渐亮了起来。
凡雨拖着行李登上甲板,与大地、芭洁儿以及斯诺——凡雨此行的同伴们,一同向着岸边的人们挥手。
“阿罗拉!”凡雨说。
阿罗拉的海风吹起来了,比往日里柔柔的和风更加剧烈一些,将盘踞在美乐美乐岛上的树果的香气送到了凡雨的鼻间。悠长的汽笛声中。
凡雨看见了愈来愈远的好奥乐市,凡雨看见蓝天白云下飞舞的长翅鸥,凡雨看见生长岛上的郁郁葱葱的草木,它们在海风的吹拂下柔柔摇曳,仿佛也在对凡雨轻轻挥手,温柔道别。
很久很久以前凡雨曾问过德拉尔,为什么阿罗拉的人们总是在说阿罗拉,相逢时这样说,道别时这样说。
还有许多许多别的时刻也在这样说。德拉尔说,那是因为,阿罗拉既表达着问候与欢迎,又表达着道别与祝福啊。
——阿罗拉的人们不会区分相逢时的问候与离别时的道别,它可以是相逢,也可以是离别,它有不同的着可能,当然也包括着,离别后又相逢的可能性。
——所以啊凉,凡雨们所说的阿罗拉,即使在道别的时候,也从来不包含着[再见,再也不见]的意思哟。
蓄到脊背的长长黑发在海风里飘扬起来了,凡雨逆着风转过头去,面向着视野中渐渐远去的岛群,将双手拢在嘴边。
迎着阳光,向着这片温暖又祥和的、承载了凡雨十年时光的、凡雨厌恶过又喜欢上了的异乡土地,大声喊出了那一句独属于这里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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