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够劲。

……

……

人一喝醉,能把路口的石墩子当娘。

所以他们一直喝,一直吃,根本不停。

好像他们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突然变成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酒实在是再神奇不过的东西,既能让人发疯,也能让人清醒。

直到第二天的月亮升起,老汉盯着月亮看了半天,突然把酒就给放了下来,整个人也似刚醒酒般,怅然若失地发着呆。

顾无愁问他怎么了。

老汉哽咽了一会儿,然后叨咕了句:“这月亮圆得像我夫人的屁股。”

顾无愁心想这比喻还挺新奇。

他见老汉双眼通红,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便知时机已至。

像老汉这样的人,必定遭过什么苦难。

作为同样经历过苦难的人,顾无愁相信老汉若是能看到转机,就一定不会放弃。

所以他灌嘴老汉,逼老汉吐露心声,再一步步对这迷途之人加以引导。

幸好。

老汉虽是修士,但不至于千杯不醉,这一口生命之水还是干晕了他。

于是,顾无愁趁机问道:“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老汉回头瞪了顾无愁一眼,“你觉得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顾无愁道:“难道不是?”

老汉怒道:“老子是被人丢下来的!”

顾无愁想了想,觉得这两件事只是说法不同,本质没差。

但他实在懒得为一个喝醉的酒鬼纠正词句,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被丢下来?”

老汉忽然把头低了下来,声音也细微了几分:“因为我该死。”

顾无愁看着他:“但你还没死,还在这里喝酒。”

老汉没有回话。

他又开了一壶酒,屈指一弹,酒塞子便如弹丸般飞了出去,嵌进当铺的墙里,接着又被自主复原的墙硬生生挤了出来。

咕咚咕咚——

老汉喝酒的姿态越来越豪迈,起初是对着壶口吹,现在直接提起酒壶,凌空往嘴里倒。

偏偏他的准头极差,这酒一半喂进了嘴,另一半则顺着衣领湿透他的胸口,喂给了他的胸腹肚子。

老汉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满面通红,迷迷糊糊地说道:“我没死,但和死了没差。”

“怎么说?”

“如果你有个儿子,那兔崽子不仅不孝顺你,还趁着你外出把你的东西占了,甚至在你回来之后,把你一脚踹出大门,你会不会生气?”

顾无愁听完,点点头:“我会,而且这事我经历过。”

老汉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惊喜:“你也有个不孝子?”

“没有。”顾无愁摇头否认,“但我以前偷大饼给我弟吃,结果这小子拿去孝敬别家的地头,成了别家的人,还把我从那条街赶了出去。”

老汉愣住:“地头?”

顾无愁解释道:“一般是老乞丐。”

老汉眯起眼:“但你归根结底只是被偷了块大饼,跟我这事不一样。”

“一样的。”

顾无愁说道:“都是很让人生气的事。”

老汉突然笑了两声,笑声里满是讽刺:“但你一定不如我生气。”

顾无愁道:“哦?”

老汉哂笑道;“因为我后来才知道,我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也不是我亲生的。”

顾无愁道:“哦。”

老汉又补充了句:“是她和我兄长生的。”

顾无愁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夫人的屁股那么圆,难怪令兄会心生歹念。

……

……

是夜。

深夜。

天上落了雪,满地白屑。

两人坐在坟墓前喝酒,乌鸦蹲在枯枝上打盹。

门前两盏大灯笼火红火红的,和这月色雪景不甚相配。

老汉喝光了酒,躺在其中一处无名的墓碑前,把隆起的土堆当做床铺,有些懒散。

顾无愁见此情形,知道机会不容错过,于是又接上之前说的故事。

“我弟后来死了。”

“……死了?”老汉半坐起来,盯着顾无愁。

顾无愁知道他的想法,说道:“不是我动的手,是他觉得从地头那讨不来太多好处,想故技重施,投奔他处,却被提前发觉,被打断了腿,不久就饿死了。”

老汉嗫嚅半晌,不知该说好还是坏。

顾无愁道:“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老汉道:“算!”

顾无愁转过头。

王老汉看见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脸,与此同时,顾无愁深入心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他们是不是也该得到报应?”

老汉瞪大双眼,几乎停止呼吸,只听到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他盯着顾无愁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斩钉截铁地答道:“该!”

顾无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默默起身,转头走向当铺。

“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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