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停了。

约莫移动了四分之一柱香后,当铺终于停了。

窗外仍然是蔚蓝的天,就是云少了许多。

顾无愁站稳身子,从内向外望,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川与嫩绿的苗圃,不远处的竹林长得很茂盛,寂静之余偶有鸟鸣声起,清脆悦耳,再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见躬身于田野中的农夫,各自戴着草帽,身边跟着几头牛。

顾无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应该不是听雨州。

听雨州大雪纷飞,不会有那么多的苍翠与生机映入眼帘。

想来也是。

先前他看见窗外云海翻腾着后退,就知道当铺的速度不慢。

四分之一柱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确实飞得够远。

老汉深吸口气,默默把窗户推开,望向窗外。

像他这般年长的修士,见多识广,说不定看上几眼风景就能认出此地是下元界哪一州。

只见老汉探着脑袋看了几眼,就又默默地缩了回来。

顾无愁本想问问老汉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却发现老汉的眼神出现了变化。

他忽然一改先前的敬重,目光里生出些怀疑,有些复杂地看着顾无愁。

“掌柜的。”

老汉的声音又沙哑又低沉。

沙哑是因为他虚弱,低沉又是因为什么?

顾无愁道:“怎么?”

老汉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不是乾坤阁的人?”

顾无愁心想这算什么问题?

他没有多想,很直接地回答道:“不是。”

老汉还是不肯移开目光,像审讯人一样揣上质问的语气:“当真不是?”

顾无愁保持着该有的冷静,说道:“如果我是,我为什么还要帮你?”

老汉思考半晌,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他摸了摸怀中那碎裂的护心镜,随即露出后悔的表情,满怀歉意道:“抱歉怀疑您了……您确实不可能是乾坤阁的人。”

顾无愁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更关心老汉怀疑自己的理由。

平白无故来上这么一句,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老汉不傻,自然猜到顾无愁的想法,叹了口气,指着窗外道:“但窗外那些东西,您要怎么解释?”

顾无愁怔了怔,也把窗户推开,脑袋伸了出去。

然后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数以万计的电缆从当铺正下方延伸出去,互相之间凭借复杂且精密的机械结构拼接,最终以捆为单位,一捆一捆地被嵌入中空的金属长脚之中,而肉眼可见的是长脚内壁留有大量的插孔,显然是为这些电缆所准备的。

每条金属制的长脚都有数百丈之长,宽如城墙,表面镌刻着大量晦涩难懂的文字,此时正浮现出淡蓝色的光辉,意指这条金属长足处于运转状态,它们半曲站立的时候,像是人的膝盖一样,只是多了几处关节,且有少许蓝色的蒸汽从关节处冒出,很快就飘散在风里。

由于角度问题,长脚的数量难以看清,但粗略估计之下起码有上百根……

也正是这上百根金属长脚作为支点,把当铺撑至高空,以此在云海中高速前行……

顾无愁想象了一下这些金属长足齐齐运转时的模样,忽然觉得就像是长满百足的金属蜘蛛在高速狂奔……吓不吓人另说,离谱是挺离谱的。

面对映入眼帘的震撼画面,顾无愁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出一个念头。

可能……

这就是科技与狠活?

……

……

良久。

顾无愁终于冷静一些,把头收了回来,坐在地上。

现在他可算明白,为什么老汉会问他是不是乾坤阁的人。

就这阵仗……乾坤阁主见了指不定都要把宝座擦擦干净,毕恭毕敬地对顾无愁说这位置你来做。

不等顾无愁开口向老汉解释,当铺地板下方突然传来铿锵的金属声。

与此同时,窗外的景象也开始变化,视角不断地向下跌落。

整个过程无比平滑,没有丝毫的停滞感或起伏感,和坐电梯没什么区别。

等到顾无愁和老汉回过神来,窗外已然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竹林,风一吹,竹叶沙沙地响,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无愁和老汉对视一眼,连忙走出门去。

哪里还有什么电缆,哪里还有什么金属长足,哪里还有什么机械关节。

无愁当铺安静地落在这片竹林中央的空地上,门前两盏灯笼火红火红的,刻着当铺名字的匾额一如既往地挂在门上。

四周的泥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地面上连个凹陷坑洞都见不着。

好像一切都是假象。

当铺还是那家年代久远,普普通通的当铺。

老汉拍了拍自己的脸,扭头问道:“梦?”

顾无愁没说话。

他站在门前看了半晌,径直走回当铺,呼唤了一声乌鸦。

乌鸦从后厨飞了出来,落在顾无愁的肩膀上。

它一开口,果然还是那句没素质的话。

“叫爹作甚?”

顾无愁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乌鸦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悠悠地说道:“叫瞬移,或者叫传送都可以,怎么称呼随便你,你是掌柜~”

顾无愁心想这玩意儿叫传送和瞬移是不是都不合适?

当铺可是凭本事自己拿腿跑的。

顾无愁叹了口气,道:“你可从没跟我说过当铺有这功能。”

乌鸦笑道:“你也从来没问。”

顾无愁没话说。

谁能想到一家当铺能突然来一场千里行走的?

他顿了顿,懒得再和乌鸦争论这一点,转而问道:“当铺底下那些……脚,是什么来头?”

乌鸦平静地说道:“是当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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