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南近郊,即使自三十世纪初至今一百余年,生态系统的自然反馈调节以及人为干预,种子植物已经重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但耐于晚秋寒风的侵扰,大地唯余突兀的树木和几座孤零的仿古建筑。
近处庄严肃穆的教堂传来信众虔诚的弥撒,自大灾变以来,神明和虚拟现实设备成为麻痹人们神经的主流途径。
教堂神圣的大礼堂中明亮的灯光映照一位正弹奏钢琴的年迈老人的身影,和严肃的交响乐乐团,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弹奏的动作却相当雄浑有力,降E大调的交响曲或严肃或欢快,又或深沉且真挚。
老人的身躯像插在绝巅的利剑,又像是扑火的蛾子,在弥留之际,欲点亮方寸世界。
在一段狂暴、充满冲突的小高潮过后,突然安静下来,老人满意的笑了笑,艰难地挪过身子,平静且和蔼的目光注视着远处肃穆的青年。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进来。
行将就木的老人和青年的年龄跨越了一个多世纪,但两人却又极为相似,同样平静的目光和从容的神情。
老人带领青年来到告解室,与金碧辉煌的大礼堂不同,告解室显得狭小且晦暗。
“清楚刚刚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吗?”老人笑了笑,问道。
“第三交响曲,为纪念一位伟人而做。”
从贝多芬创作这篇曲谱以来,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发生了太多转折,人类认识到了自身的渺小,但好在人类同样认识到了自身的伟大和顽强。
“但您没有演奏完。”
年轻人的语气从始至终平和,似从未掺杂情感。
“我老了,弹不动了。”老人无奈笑了笑,声音虚弱且悠长。
随着科技的进步,休眠技术、端粒酶技术以及细胞疗法开始大规模商用化,人类的寿命逐渐延长至二百余年,但依然摆脱不了死亡的宿命。
青年庄严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这位曾位居Flive组织圆桌决策人之一,凭借纳米级仿生微生物改造大灾变过后地球的恶劣环境,在灾变年代过后又接起编撰《地球变代史》的史官工作,不可谓不功高至伟,但如今依然面临人生史诗的落幕。
在这伟大的史诗谢幕之际,老人及组织决定将修史的工作交由下一代史官,即是眼前的青年。
老人慈祥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年轻人名为李清都,取“清都山水郎”前两字,颇有诗韵,虽然年龄尚小,但久负盛名,身为弦论物理学学者的他长年深耕基础科学,参与过共同体多项基础科学建设,做出过不小贡献。
“二十五万年来,从智人到现代人类,我们跌跌撞撞克服无数的艰难,五百年来,从大灾变到生态及文明的重建,我们同样克服了无数的艰难……”
“我们今天所看的史书上,任何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不知是以何人之手,从鲜血之中掏出,躺过刀山火海,冲破阴谋诡谲,度过千百年的时光,捧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他所经历的沧桑,即便如此,传承从未断绝;正因如此,传承永不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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