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被埋在坍塌的实验室下多少个佰年了,人体冷冻的液氮换了又换,身体内的血液无数次被抽离,换上有机的防冻液。

身体的种种零件都在一次次复苏后更新,他一直在想,如今的他还是自己吗?还是就像忒修斯之船早已沉沦在无光无月无风之地。

故人,在他的印象中,早已扭曲失真,他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每一次复苏重复且空洞的电子合成音。

当记忆在脑海中回溯,肾上腺素刺激着身体中的靶细胞。

他逐渐想起了自己是谁,只是这样漫长且痛苦的岁月真的是自己经历过的吗?

……

物理所中,弦论学家是最不受欢迎那一批人,每天凭借着满纸的理论数据,神神叨叨地畅想天地。

物理学是信奉实验数据的,信奉现代物理学的科学家们最是讨厌空口无凭的十一维度说。

恰巧,他也是被讨厌的这群人之一,他是现代物理学的天才,是天之骄子,是量子论的得意继承者。

但是他并不满足,他想知道本源,他想知道世界的活火。

于是在他一头扑进弦论学过后,他不再是坚定的理想者,是离经叛道的伪科学的迷信家,是画地为牢的痴儿。

杰出人才的迷惘是可惜的,于是物理所的所长无数次找过他谈话。

对此,他笑了笑,他说,他来世界一趟,得去看看太阳。

自信且决绝。

于是他报名了理化技术研究所研究院关于征集人体冷冻志愿者活动。

在最后一次下班的途中,街道灯火璀璨,三两小孩燃放着星星烟火,车量川流不息,人们时而在街摊门店驻足,购物广场人群络绎不绝。

烟花在空中爆炸,又瞬间像流星般四散,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光明的。

……

第一次醒来时,他看见自己躺在洁净室的床上,一丝不着,但他的神经系统还未完全恢复,无法行动。

理化技术研究所成功了,至少他后来得知这一睡就走过了一百年。

历史就这样翻过去一页。

当他回到曾经的物理所旧址,才得知物理所早就搬迁去了其他城市,取而代之的是人工智能研究所的设计院。

当人工智能学的专家们得知他来自一百多年前时,无不感到好奇和惊讶。

他就这样应邀在设计院参观并住下,他经常看到工程师们深夜回到宿舍,当时的工程师时常加班。

后来他偶然间从一位同样住在工程师宿舍的患癌青年口中得知,国家启动了“十大名剑”计划,准备打造十位无权限框架强人工智能,并给予这十位人类身份。

后来青年问过他,想问问什么才算是真的人。

当时的他没有回答,他没有答案。

再后来青年消失了,工程师们也三缄其口,他没了和他有共同话题的朋友。

当他再一次回到理化技术研究所,工作人员都很吃惊他的选择,他要再一次冷冻人体陷入沉睡。

这个时代依然没有本源的答案。

……

再一次苏醒后,世界发生了巨变,原本的实验室早已成了废墟。

他走向记忆中的城市,密闭生态屋取代了高楼,焦土淹没了马路。

天空中没有烟花,只有雾霭和飞沙,街上偶尔可见的行人禁闭口鼻,行色匆忙,然后消失在黄沙中。

行为异常的他被治安官拘留,在小小的密闭生态屋中,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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