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前面那几个正在摆弄那大泥盘子的学子吗?那些就是朕之前跟你提到过的,益阳爆发水患那段时间,朕从黄先生这借走,去帮着协助当地官吏治理水患的那几个孩子。”

景帝努了努嘴,对着身旁的丁仲元悄声道:“你别看这几个小家伙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可在当日水患现场时,朕可是听说,他们面对突入袭来的洪水,愣是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领着人便带头冲到了将要决堤的堤坝之上,顶着滚滚袭来的洪波,指挥着那些民扶,愣是将被冲开的洪口给堵住了,为下游百姓撤离,争取了不少时间。”

丁仲元嘀咕道:“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难道他们眼睛都不会干的吗?”

“……你这肥厮,找打!”

景帝心知这是丁仲元故意拿笑话逗他,多年的君臣默契,于是配合的抬手,假意在丁仲元那宽大的肚子轻轻拍打了一下,这才继续道:“说真的,朕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几个孩子。虽然他们个个看起来年纪都跟逸儿差不多大,可无论能力,亦或是接人待物方面,都可以说是没得挑。

子谦也是见过大灾大难的人,知道水患来时有多可怕。可即便是在那样环境下,朕听在场人回来禀报,说他们从头到尾,愣是没从这几个孩子嘴里听到他们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而且无论是对待当地官员、亦或着是小吏,这些孩子也是一视同仁,从来都先躬身问好。”

“可惜,虽然这几个孩子穿着汉家衣,模样看上去也跟咱景人长得相似,可终究非我族类。再加上还有个宋子玉在旁阻拦……

若非如此,朕是真的打算把他们留在六部里,好好历练历练。”

景帝叹了口气。

“朕其实一直很羡慕黄先生。

他创办的这所同文书院,虽一向被那些世家大族所不喜,可你看这些年来他教出来的学子,各个用起来却都是极其顺手的实干之才。尽管他的初心一定是为了他月国储备人才,可你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做法,却也是实打实优先解决了咱们朝廷对吏治缺弊的问题。”

“若非如此,黄先生又怎么深的陛下心意。”丁仲元亦是感慨。

“是啊。”

景帝面色怅然若失,目光中透着几分无奈:“只可惜此等贤良之士,却非我汉人族裔,不免令人扼腕伤感……子谦,你也曾是饱学之士、熟读经史子集之辈,纵观咱们华夏历史上的朝代,每当武人放甲止戈、贵族骄奢淫逸之时,又有哪个能逃得过王朝落败?”

“陛下!”

丁仲元笑容止在了脸上:“如今我大景放眼四海内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歌舞升平,即使偶有天灾人祸降临,置于圣景也不过癣疥之疾,何来落败二字?”

“至于武人放甲止戈、贵族骄奢淫逸之说……

微臣倒不如此觉得。

古语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

“遥想当年陛下,在尚未登基之时,便曾与二皇子殿下共同兴兵二十余万,耗时三个月大破云中城,后灭杀岩氏王朝,得胜凯旋。之后后,又北驱梁国,南灭土番。不仅完成了对咱大景最大版图疆域线的扩迁,还胁梁国,将他们那年仅七岁的二皇子萧川,送到咱景国做了质子,此等丰功伟绩,相信便是秦皇汉武在世,也不过如此。”

景帝听着丁仲元这番吹捧,轻笑一声,也不由得想起那段,一直被他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岁月。

忆往昔,当年在景帝尚未荣登景国大宝之前,就常与自家二哥,各率令一只国朝军队,相互配合默契,纵深穿插远征千里,将景国疆域推至蛮夷之地的那番盛况。

犹记得在那场举国轰动的迎军宴上,二人分别高倨于黑马阔背之上,手握银枪、腰佩长剑,背后簇旗赫然遍插满敌酋头颅的模样,简直就是整个景国人心目中,对‘武神再世’四个字幻想的最直观诠释。

然而十几年的时光匆匆易逝,命运却偏偏令人难以捉摸。

当初那位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笑意的玄衣少年,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一位整日只知流连花街酒巷的,贪杯饮醉的冷面王爷……有人说是因天下再无征战……有人揣测意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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