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北京。

周晖坐在病房里,赤裸的上身在晨光中显得非常强壮,但肌肉上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些伤口有些已经几乎愈合了,有些还狰狞开裂在空气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鲜红的肌肉和血管。然而他毫不在意,似乎也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只静静看着摊开的手掌。

那上面有一个玉蛋。

病房门被推开,于靖忠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烟盒轻轻放到床头柜上,“老周。”

周晖抬起眉峰,眼底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阴霾:“处理完了?”

“嗯,吴北、神完和九尾狐都从h市回来了,当地善后工作交给龙九全盘负责。目前首都防卫圈和乾坤阵都暂时由司徒英治处理,颜兰玉可以帮点儿忙。”

周晖点头不语,于靖忠欲言又止,片刻后道:“老周。”

“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于靖忠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顿时有种复杂的轻松感。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周晖憔悴的、充满戾气的面孔,一种更加沉重的担忧又无声无息压上了心头。

“我?”周晖冷冷道,“你觉得我这种状态能回六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整天这么闷在病房里……”

“有什么问题?”

于靖忠哽了一下,几乎无话可答,呆愣片刻后只得翻出烟盒来抽。谁知他刚掏出打火机,周晖立刻制止了,指着手里的蛋:“——凤凰在这里呢!”

“……”于靖忠悻悻把烟塞回烟盒,“我听说孵出来还得好多年吧?”

周晖不答。

“老周,你打算几百上年前就这么过吗?一个人闷着,找个角落缩在那里孵蛋,万一蛋没孵出来你先寿终正寝了呢?万一蛋孵出来了凤凰不认你呢?你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总得换换心情,找找人生的意义吧。虽然你的生命比人类长……”

“你想挨打吗?”周晖打断道 。

“不不,我这是为你好。” 于靖忠苦口婆心:“正因为你的人生还很长,所以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希望,才能以后的岁月里支撑着往前走,你看你还有俩孩子,都是你跟凤凰亲生的……”

周晖呯一声拍在床头柜上,柜子应声而塌。

于靖忠立刻不说话了。

病房里静寂片刻,周晖终于沉闷道:“我想出去走走。”

于靖忠本来时刻准备夺门而出,听到这话蓄势待发的脚收了回来,问:“上哪去?”

“地狱,灰河,不周山,琉璃天万里城墙,须弥山冰川神殿,还有当年金刚钟震碎的遗址。能去的地方虽然多,但时间更多,可能最后无处可去,就回来人界了。”

周晖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别担心断了联系,我每隔十年八年就会回来看看。过不了几个十年八年你就老了,要是你死了,我就地狱捞你去,保不准还能在下面喝杯酒,找个富贵人家给你投个好胎。”

于靖忠瞪视他半晌,“……真是谢谢你了。”

“一组的事,”周晖继续道,“可以交给迦楼罗。这小子人傻力大吃饭少,天生就是个被虐的料,而且在个性方面,有些好的地方,和凤凰非常像……”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凤凰胎什么时候能孵出来,过一年是一年吧。以前曾经和凤凰在六道之外的虚冥中生活上千年,那真是个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家人过得也很安乐,好像时光不知不觉就飞逝而去了。那时候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一想起未来就觉得岁月太漫长……”

于靖忠听着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想劝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舌根发苦,鼻腔发酸。

然而周晖脸上却没有痛苦或绝望的神情。他抚摸着手里那枚小小的蛋,许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的余韵似乎带着很沉重的东西,又完全没有任何踪迹,轻烟般瞬间就消失在了病房安静的空气中。

于靖忠终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走过去拍了拍周晖的肩。

“什么时候走,跟哥们说声,给你跟凤四送行。”

周晖笑了笑,没说话。

外面晨光明媚,桂子飘香,然而这个英俊的男人坐在病房里,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在他封闭的世界中,只有他和那只无知无觉的蛋,以及无数难忘的、精彩的、逝去的回忆,如同潮涌般,从空气中呼啸退去。

·

周晖住院头几天没人敢打扰,于靖忠开了个头之后,颜兰玉、吴北、 司徒英治、神完天司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去了。

前几个都还行,到神完天司时,周晖可能想起了他还是个婴儿时被凤凰捡回家养了几天的旧事,摸着他的头兀自不说话,半晌才道:“以后你那边有事情,找迦楼罗帮忙,知道吗?”

神完格外乖巧的点头,视线时不时飘向周晖手里那个从不离身的凤凰蛋,“那……那你还经常回来吗?”

“再说吧。”

“……”神完眨巴着眼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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